这次来霓虹接人的有两批,一批是赵叔良和刘大鹏,另一批则是郑甜甜带着华夏医院的儿科专家护士乘坐专机赶赴东京,直接把罗艺和孩子一起带回国内,因为考虑到孩子的哺乳问题,郑甜甜也只得狠狠心,把孩子丢在家里,反正现在可以用奶粉喂了,也就耽搁一天的时间。
知道赵铭这段时间心绪很乱,而且照料孩子肯定帮不上什么忙,郑甜甜决定直接带着孩子乘飞机回华州,好在她提前让公司准备好了飞机,没想到真的用上了。华州和东京直线距离还是很近的,因此回到家中之后,众人都没有觉得多少疲劳。郑甜甜随后就和医疗团队直接带着孩子去了医院,仔细检查之后,孩子情况很好,大家这才放心下来。
接着不停的就家人过来探望,奶奶和大伯来了,李薇来了,宋腊梅,李敬茗和宋媞也来了,米国的高晴也在赶来的途中,就是连刚刚生了女儿的麻子也想回国,被李薇严令不许,这才没有成行,所有人都来进了,就差赵铭。
赵铭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船,过来接他回家的是他的父亲赵叔良和司机刘大鹏带来的安保团队,看着两鬓已经发白的父亲,赵铭突然才醒悟过来,父亲今年才49岁,在上一个时空,父亲65岁的时候头发也都是乌黑发亮的,没想到这辈子条件好了,反而更加衰老的快。他发觉自己似乎走近了一个误区,以为自己拥有了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可以拥有了一切,实际上,看似他什么都做了,其实什么都没做,是他连累了一个女子离他远去,也是他害的一个女子为自己香消玉殒。
和来时的蓝天白云,回国途中的乌云和连绵不断的秋雨,让赵铭的心情更加低落,赵叔良知道儿子在悔恨,他没有多说什么。从来他都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父亲,他只会用自己的行动来鼓励家人。
回到舱室,见赵铭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赵叔良叹了一口气,泡了两杯茶,坐在了儿子身边。
“你出生的那会儿,我在外地,见到你的时候已经很大了,你妈说你生下来的时候像个小猪一样,除了吃就是睡,几天功夫就长了很多,我却没有看出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后来一天天过去,我每个月回家一趟,到每个礼拜都要回来,你不知道一个人骑自行车一百多里两百里路要多少时间,那时候我只要想到你我就恨不得马上飞到你们母子身边。”
“后来你会走路了,我回家的次数也少了,你妈妈不在了,我也没有在家多留多少时间,有奶奶和太太带你,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帮我带,我想你的童年应该很幸福,事实上,你也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了妈妈,你还是过的很快乐。”
“再后来,我在接你去华州上学的时候,有一瞬间我后悔了,把你带离那么多亲人的身边,是不是做错了,事实证明,少年和青年时期的苦难,没有打垮你,你成长了,成长到我这辈子都难以想象的高度,我要谢谢你,没有你,爸爸这辈子一生都会有遗憾。”
“让过去的都过去,孩子你好好的带,家里有爸爸在,你一切都放心。”说到这里,赵叔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自己一个人去了房间里。
一滴眼泪从赵铭的眼睛中落了下来,他知道爸爸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最后的话,上一世爸爸没有能够说出口,那是因为那一世,自己的不争以及懦弱,父亲年近七旬都还要为了这个家庭辛苦。幼年关于父亲的记忆几乎没有,就是有,也是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自己的笑脸,以及笑脸旁边早已模糊的那个自己应该称为是“妈妈”的人。等到自己开始记事,爸爸每次回家都是严肃的面孔,而自己总是躲在奶奶背后,不愿意和爸爸沟通,印象中的爸爸可以在寒冷的冬天带着自己去隔壁村喝羊汤吃羊肉,也可以在昏暗的灯光下逼自己写字读书不允许奶奶照顾自己。等到年纪大了一些,知道没有了妈妈,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就更加严肃了,虽然会带着自己去走访亲戚,过年的时候会带着自己骑车去几十里外的外公家拜年,但是心中却有了一些疑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为什么妈妈不要自己了。
等到父亲再次成家,让自己去华州上学,他甚至痛恨起自己的爸爸来,为什么要带着自己离开奶奶,为什么不跟奶奶住一起,痛恨化作思念,思念化作了努力,每个学期的努力,就为了能够放假得到奖励,可以回去和奶奶会面。他甚至记得一个礼拜三下午,吃了午饭的自己偷偷的带着一块饼,就步行几十里去找奶奶,然而在步行了三个小时之后,看着太阳将要下山,他不得不返回家中,偷偷的进屋躺在被窝里哭泣。成绩越来越好,但是赵铭却越加沉闷,整个人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只有在学校的时候看起来正常一些,到了家中根本不和任何人交,哪怕是那个是他的父亲。
终于有一天,他学会了骑车,那像是天堑一般的数十里路,不再成为了奶奶和他的隔阂,他再也不用父亲就可以回家探望奶奶,每个周末他都对回家期待无比,哪怕是学习成绩下降,他都觉得无所谓,只要能见到奶奶,哪怕一天三顿只有青菜鸡蛋,只要能吃饱就好。那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感觉又有点微妙起来,他明白了父亲的一些苦衷,一个要负担起家庭的男人,上有老下有小,又如何能只顾着一个孩子的单纯的愿望。于是他更加努力了,然而天资并不聪颖的他在学习上并没有让他和他的父亲感到满意,哪怕是父亲找关系让他去上重点高中,他都没有答应,他害怕自己一旦成绩不好会让父亲的努力白费,也害怕浪费那么多钱,让这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会雪上加霜。
父亲的房门紧闭着,心却向赵铭打开了。
“……你是怎么想的?还没有毕业就去一个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学实习?昂?这二十年白养你了?你要是敢去,今年就不要回来了。”电话里面父亲的声音似乎还在耳朵边徘徊,公交汽车摇摇晃晃的在华州的一条县道上开开停停,大学生刘昊然在昏昏沉沉中突然听到售票员喊道:“小王庄有没有下车的?”
刘昊然急忙喊道:“有的有的,麻烦师傅停下。”他是瞒着父亲参加了一个面试之后毅然决定来这个小村庄的学校,马上就要到大学最后一年,学校并没有多少课程,在学校和老师的默许之下,他做出了这个决定,但是家里却一致反对,尤其是父亲,在自己还有一年就毕业之前得知了自己提前去实习的消息,对他是勃然大怒。
抛开思绪,刘昊然对售票员说完就匆忙的拿起行李向车后门奔去,惹得车上的人一阵哄笑。刘昊然没明白大家在笑什么,就听见售票员没好气的说了一声:“下一站,小王庄。”
这时候公交车的喇叭里面传来悦耳的报站提示音:“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下一站,小王庄,下一站,小王庄,请需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工作,有序下车,不要拥挤,不要在车厢内奔跑。”
刘昊然哂哂的一笑,并没有做声。
过了五分钟,汽车报站的声音传到耳边:“小王庄到了。请乘客们有序下车,不要拥挤。下一站,顾庄。”
刘昊然拎起地上的行李,就看到他让座的一个年轻女子也在准备下车,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你也在这里下车啊?”
女子没有回答,吃力的拎起一个书包,刘昊然忙道:“来,我帮你。”
两个人一起提着这包书,居然有好几十斤重,远去的公交车传来售票员独有的大嗓门声音:“顾庄有没有下车的?”
女子开口说道:“谢谢你,我是小王庄的老师,你是去小王庄吗?”
刘昊然笑道:“巧了,我也是小王庄的老师,你是志愿者吗?”
女子惊讶的看着刘昊然,突然伸出她的手开口道:“你好,我是伍敏。”
刘昊然急忙把手头的行李箱放下,开口说道:“你好,刘昊然。”
“我是看到网上招聘,这里有个村办学校需要老师,所以我就过来了。”伍敏道。
“呵呵我也是,咱们一起去吧,就是你的行李……”刘昊然皱了下眉头。
“没事,我慢慢扛,我是从火车站过来的,下火车到坐公交车那一段差不多有一公里,我都扛过来了……”
刘昊然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他是本地人,知道公交车下车到目的地何止一公里,这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的喇叭声音,是一辆电动三轮车。
“两位老师,上车吧。”按喇叭的也是一个年轻男子,不过男子明显比他们大很多,应该有将近三十岁了,听到男子的声音,刘昊然和伍敏都是一愣。
“你认识我们?你是来接我们的?”还是刘昊然先开口问道。
男子笑道:“我是李敬茗。”
伍敏惊讶道:“原来你是李老师,真是太感谢你了。”
说完和刘昊然一起吃力的把行李扛上了三轮电动车。
李敬茗笑道:“前面可以坐一个人,坐后面的有个折叠凳,记得抓牢了。”
刘昊然自告奋勇的坐到了后面,大概十五分钟后,车子到了一处山体滑坡的地方,大半幅路面被泥石流盖住,只能通过这种三轮车,汽车是过不去的。
见二人对这条路有点好奇,李敬茗说道:“今年下大雨,山体滑坡了,汽车都不好走,政府那边说要防止山体继续滑坡的可能性,不能贸然动工,所以清理了小半幅路面让行人通行,汽车可就不行了,马上十月份就会有工程队过来先修路,然后再处理山体滑坡。”
刘昊然一看果然如此,路边没有被泥石流掩盖的一侧,已经有土方工程在处理了,待那段替代的路面可以通行,就可以清理泥石流了,不过这种在山体旁边的道路,确实很不安全。
三轮车又走了大约十分钟,终于到了小王庄,这是一个大约百来户人家的村庄,村上有一条河穿流而过,能看到河里有很多鸭子,还有人在河边洗衣,伍敏高兴的跳下车:“空气真好啊!”
李敬茗笑道:“伍敏老师是大城市来的吧?”
伍敏吐了吐舌头:“我家是杨有市区的,今年刚毕业家里给我安排了个工作,我不高兴去,正好看到这边学校招聘,我就来了。”
“我也是,家里父母就喜欢给我们包办,我是提前出来实习的,明年才毕业。”刘昊然道。
李敬茗帮三人把行李拿到宿舍,然后告知他们上午十一点钟在一(1)班教室开会,就和大家道别离开了。刘昊然和伍敏这才有空看了看他们未来至少一年都要呆的学校。
这是一座典型的农村小学,学校的围墙不高,教室也不多,不过设施还是蛮齐全的,里面篮球场,乒乓球场一应俱全,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是下课时间,铃声一响,孩子们欢呼的声音传了过来。
伍敏和刘昊然相视一笑,各自拿着钥匙,进了自己的宿舍。
进了宿舍才发现宿舍和简陋的外观相比,似乎有点不搭,明显的重新装修过的,墙壁都刷过了,地上居然是木地板,室内有吊扇,空调,还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这让伍敏很是惊讶,一个宿舍两个床位,能看到另一个床位已经有人用了,空着的那个自然是自己的。其他的办公桌,衣柜等都是两套,和老房子的感觉一样,非常宽敞。
伍敏把自己带来的行李慢慢的拿出来收拾了起来,没多久门打开了,一个年纪和李敬茗差不多的女子走了进来:“你是伍敏老师吧?你好,我是宋媞。”
伍敏惊讶的看着对方坐到了对面的床上:“宋老师,你好。没想到我们一个宿舍。”
宋媞笑道:“是的,前几天有事没有在学校,耽搁了点时间,不然早就可以把你们安排好了。一会儿咱们先开个会,至于工作,今天礼拜五,等过了着名你们下周一就准时开课。”
伍敏点点头:“好的,宋老师,你真年轻。”
宋媞笑道:“哪里,我们差不了几岁。这边情况你还不熟悉,等你收拾好了,我们一起熟悉下就去开会。”
伍敏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