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冤家,你好狠。这一针就将姐姐的一身极乐飞仙功废了一小半,以后若不好好调养,连这条腿说不定也要彻底废了呢。到时候你要姐姐怎么办?嫁进你们唐家堡吗?”
水玉竹已经站了起来,虽然依然是云鬓散乱,衣衫不整,汗水,眼泪都还挂在脸上,脚都还明显地有些跛,但看起来她又是那样地柔美,恬静中带着轻媚了,尤其是那挂在嘴边的一抹微笑,笑得那么玲珑剔透,入心入肺。
唐门少女脸上的震惊慢慢地平息了下来,再没有了任何表情,连声音也是冰霜一样的冷冽:“说我狠,哪里及得上你狠?我狠还是对别人狠,你是对自己狠。三阴交乃是执掌生养*的重穴,更是你们极乐功的命门所在,我这一针只要再加上三分阴力,便是你们阁主也只有功散人亡的下场,你就真居然敢这样硬受下来?而且如果我这不是寻常的无毒蚊须针,而是化雨针,腐骨钉...你还有机会笑得这样开心么?”
“若是对自己都不够狠,还怎么对别人狠?”水玉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吃下,言语间轻轻柔柔的,只是其中深处的寒意却足以比肩那些最狠辣的老江湖。说毕她又破颜一笑,笑盈盈地拍了拍唐门少女的脸蛋。“姐姐若不狠一点,哪里有机会这样和你说话呢?若是正面打起来,姐姐可真不是你的对手。还不如用这法子来搏一个机会,你看,姐姐不是就搏到了么?”
“你...你...你是...”地上的何姒儿都已经有些麻木了,今天她受到的震惊已经太多太大。不过头脑还不算完全迷糊,还能分辨出一些东西来。“你是红烟阁的人?”
“姐姐当然是红烟阁的。飞雪楼中的姑娘,哪一位不是红烟阁的?”水玉竹一笑。“哦,对了。至少你不是,你是茅山派的何仙子。”
青雨楼,红烟阁,这本就是两位一体的组织,青雨楼经营着天下间最大的赌场和消息买卖,红烟阁则掌管着天下八成以上的妓院,有青雨楼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红烟阁,而青雨楼中带出来的自然都是红烟阁的姑娘。不过何姒儿说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水玉竹乃是‘真正’的红烟阁的人。从她的性子,举止,作风就能看出来。
红烟阁的姑娘是最迷人的。红烟阁的姑娘也是最要命的,她们每一个都是能迷死人的妖精,还是能将人的骨髓都挖出来吸干的妖怪。江湖中男人最喜欢的,也最怕的就是红烟阁的女人。以前何姒儿只是听过这句话,现在终于明白了。连唐家堡的人都不够她们狠,不够她们阴,这样的女人确实太可怕。
而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就像个傻瓜一样。就算没有那一股香甜之味缠绕在身体里,何姒儿也还是觉得自己没力气站起来。
“你想干什么?”唐门少女冷冷地问。
“嗯...”水玉竹屈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皱眉做出苦思的样子。风姿婉约。分明就是位感性怡人的绝代佳丽。“其实我还真没什么想干的呢。虽然那两头笨牛来一通捣乱。但今天我要做的差不多也算做完了。”
“哦?原来是你在搞那胖子么?枉我还以为是那胖子在搞你。”
“天下间大概也只有姐姐所修的这一门极乐仙功能钻那鬼心咒的空子了,倒是劳烦你记挂。”水玉竹淡淡一笑。“所以姐姐我现在也没什么想做的。只是有些好奇,有些话想问你。”
“你问吧。”少女冷冷答应。
“你们唐家难道也对这胖子有兴趣么?”水玉竹点了点床边角落里的那一大堆肥肉,那位魏瑟大师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我们都对这胖子没什么兴趣。都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少女的回答则有些奇怪,至少何姒儿不大能听明白。
“我的意思自然是....对这傀儡背后的人有兴趣。”
“只是我有兴趣。”
“只是你么......”水玉竹皱眉,一双秋水妙目在少女的脸上身上慢慢游走,然后看到少女怀中的那把大刀的时候骤然一亮,然后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迷人微笑。“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那看起来我们可以合作,我们也对那个人很有兴趣。”
“你们有兴趣的怕不单单是那个人吧?”少女却不为所动。
水玉竹摇头,嘴角飘起一丝懒洋洋的笑意:“当然不是。我们红烟阁从来不会对一两个人有什么兴趣,又不是大将军那等举世无双的英雄豪杰,怎值得我们红烟阁的姑娘们劳师动众?”
少女冷冷说:“好。反正我只要那个人的命就是了,其他的东西我不会插手。”
水玉竹又想了想,似乎斟酌了一下言辞,再问:“那...连你们家老爷子也决定不会插手么?”
少女冷笑了一下,分明是不屑之极的意思:“只要你们不将手伸到我们蜀州来,我家老爷子就对你们这些龌龊事没兴趣,你难道不明白?”
“我会转告阁主的,我想她一定明白。”水玉竹转过头来看着何姒儿,笑笑。“那何仙子呢?你来此也是为了调查这胖子背后的人的么?”
“...是。”何姒儿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不止丧气,还觉得头昏,她几乎根本听不明白这两人的对话。
水玉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以为意,又有些说不出的东西,居然不再理她,径直转身朝外走去。但刚刚一迈步,她便轻轻娇呼一声,皱眉看了看受伤的那条腿。
“只是为了问几句话便挨了这样一针,想起来姐姐还真的是亏了呢。”水玉竹转身走到了少女面前,贴得很近。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恼,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似笑非笑。带点邻家小女孩第一次送大哥哥礼物时的娇羞,又带点少妇初承雨露后的妩媚,将少女搂在了怀中,朱唇轻启。侧头吻了过去。
这一吻足足吻了十多息的时间,水玉竹才抬起头来,看着怀中一脸呆滞相的少女,咂咂嘴,笑得像刚偷吃了十斤小鲜鱼的波斯猫一样。
“这下算扯平了,四少爷。”水玉竹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了,身形飘逸,哪里还看得出脚上受了伤。
何姒儿张大了嘴巴,尽管今天受到的震惊已经很多。但是这一下确实也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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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是男的?”
何姒儿终于明白了,看着面前这位‘少女’呆呆问。就算这已经知道了真相,但看着那张秀气英俊的脸。配着脸上的淡淡胭脂水粉,淡扫蛾眉,依然还是下意识地会将他当做一位貌美少女。
“唐家堡,唐轻笑。”少女冷冷地回答。她,应该是他的声音尖细柔和,介于男女之间,刚才听在耳中只觉得这少女的声音微微带着宽厚的磁性,现在知晓他其实是男子了,那听起来感觉就成了阴柔冷冽。
水玉竹下的手并不重,离开没多久之后他就自己冲开穴道。恢复行动能力。而何姒儿身上的那股香甜之气也不知不觉中也消散了。
“你...你...原来你就是那个唐轻笑?”何姒儿的心中已经不是吃惊所能形容的。根本就是被震得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原来这位才貌兼全。身手奇高,连她都只能深深自叹不如的‘唐门少女’竟然是个男的。还是之前从小夏口中听说的那个轻浮妄动,自把自为,结果害死自己大哥的唐轻笑。
“你认识我?”唐轻笑皱眉。在镖局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这江湖上应该是几乎没人认识他才是。水玉竹无疑是红烟阁的重要人物,手中掌握了青雨楼的消息所以才能看出他的来历,但是这位茅山派的何仙子分明是个棒槌,却还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这就很有些古怪了。
“厄...我是听清...是听那个...夏道士说起你过...”
“你认识夏道士?”唐轻笑一惊。天下间姓夏的道士很多,但是现在这位何仙子口中所说的肯定是那一个,于是他的脸色也慢慢变得古怪起来。“他说我什么?”
“他说你......”何姒儿说不下去了。转头看看满地的狼藉,还有依然如一座肉山一样横在那里动也不动,生死不知的魏瑟大师,她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这个...这个什么魏瑟大师......是不是被人用鬼心咒操控的?”何姒儿问。
“你也是冲着这个肥猪大师来的么?”唐轻笑反问。
“是。我们怀疑这人和那个使用弥天鬼心咒的幕后黑手有关,我和夏道士都在追查,他追去另一边了,我就来这里探查......”何姒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从刚才唐轻笑和水玉竹两人的对话来看,好像两人早对这位大师的身份有所了解,甚至还有更深层的东西没有明说。想不到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来刺探的天大秘密,原来在别人眼中却早是洞若烛火,让她不得不丧气万分。
“那夏道士又为什么要追查此事?”唐轻笑问。
“恩,那弥天鬼心咒乃是魔道功法,修炼之人为害江湖祸乱天下。我们正道盟正是以铲除这些奸邪妖孽为己任,当然要将想办法将之查出......”
何姒儿一脸正气,义正辞严,但是眼看着面前唐轻笑的表情开始带着几分不屑和讥嘲,好像已经有些想笑的意思,心中没由来地感觉到羞恼万分。偏偏连自己的小命都是靠着别人救下来的,想要发火也不知怎么发,一张脸憋得通红,忽然憋出一句来:“你莫要觉得可笑,连夏道士也是加入了我们正道盟,他还投入我茅山派麾下彩云观中,如今道号清风,这道号也是我帮他起的的。”
这话颇有些说得莫名其妙,但唐轻笑一听之下却果然是一怔,脸上的讥嘲之色尽去,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涩声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何姒儿终于有了扳回一城的感觉,出气都粗了几分。定了定神,想了想,又说。“我听说了。那用弥天鬼心咒的幕后黑手名叫蛇道人,正是他一手策划推动了天火山之事。既然你也在找寻他的踪迹,何不暂时加入我们。我们正道盟汇集了中原各大门派各大世家的青年子弟,大家互通有无,互补长短,行动起来也方便些。”
说完这些,何姒儿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事实上在考虑去邀请天下各门各派的青年俊杰来加入正道盟的时候,唐门早就是她心目中的最佳对象之一。若论实力,威名。能力,唐门都绝对是天下各大势力中的翘楚,但偏偏凡是江湖中人都知道。什么公理正义在唐门弟子眼中不比路边的土坷垃值钱多少,这事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但今天在这里遇见这样一位武功高绝,天资横溢的唐门子弟,大家的目标似乎也都一样,何姒儿这心思就不自觉地马上死灰复燃了。只是她又没什么自信,因为她隐隐能感觉到,这位唐门四少爷无论是一身武功,还是心性,手段,眼光。和她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确实是。现在这位唐四少爷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和表情看着她。好像带着些审视,好奇。又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却让何姒儿感觉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一样,这位四少爷才微微一笑:“也好。”
何姒儿高兴得差点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稳住,却还是忍不住激动得满脸通红,上前拉住唐轻笑的手说:“太好了,有了你们唐门的加入,我们正道盟的名声和实力就必定可以让那些旁观者刮目相看,令宵小震慑!只要我们再将这幕后的黑手查出来绳之以法,往后中原江湖上还会有谁不知我们正道盟之名?”
“只是我,不是我们唐家。”唐轻笑轻轻抽回了被何姒儿拉住的手。
何姒儿的脸马上更红了。她这才想起面前这位俏丽冷峻的少女其实并不是少女,然后又再想起之前自己居然还曾搂过‘她’一下,那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唐轻笑好像没有看到一样淡淡一笑,转身走到那边趴在地上的魏瑟大师身边,对着那堆肉山般的身体踢了一脚。
肉山没有动。唐轻笑皱了皱眉,伸指一弹,一枚细针飞射而去。以这位魏瑟大师的奇胖身躯来说,就算是用刀用匕首去捅都不一定能捅到穴位,更毋庸说是针了,所以这一针飞向的是他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插入魏瑟大师的食指指尖,寸许长的细针全部没入其中。
肉山还是没有动。十指连心,那针看起来已是射入了骨头,照道理来说这虽比不上之前老四受的那铭心丝之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唐轻笑面色一变,上前用手在颈脖上一搭,无奈大师的肥肉实在太厚,几乎就是数层厚厚的湿棉絮裹在脖子上一样,根本摸不出什么来,只能弯腰下来双手一用力,将趴着的魏瑟大师整个地翻了过来。然后唐轻笑和何姒儿两人的面色就难看到了极点。
一只烛台整个地刺入了大师的眼窝,只留下外面短短的一点底座,乌黑的血正从破烂的眼眶中流出,在肥肉丛生的脸上拉出一道黑色的痕迹。以烛台的长度来看,末端已是将脑子都扎透了,大师的鼻端也再没有了呼吸,确实是死了。
那烛台原本是床头上的,大师原本也是在床上,只是因为刚才天河鬼和唐轻笑的一拳一刀对拼,罡风气流四溢,将这密室里的一切都撞得乱七八糟,连大师那三四百斤的巨体都滚了下去,哪知道刚好就扎在这只烛台上。
“糟糕了...”唐轻笑的脸色有些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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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田阳城的官道上,两名俏丽少女正在策马狂奔。
都是青春年少,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引得路上的不少商旅行人投来赞赏的眼光。不过这里已是徐州腹地,田阳城又是历史悠久的中原重镇,周遭不止没有山贼盗匪之患,无论百姓还是商旅都是有眼色的,都能看出这两名少女显然并非常人。没有不开眼的登徒子前来阻拦惹事。
尤其是唐轻笑后背上的那一把大刀,沉甸甸的宽大,厚重,上面还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火光在流转。只是多看几眼,就能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气,显然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能背着这样一把刀的女子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你想知道些什么?”疾驰中,唐轻笑的声音依然很清楚。
“我什么都想知道。”何姒儿回答。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唐轻笑一笑。那些护院的江湖汉子和宅院中的杂役下人早就已经吓得跑掉了,不过后院马圈里还有着几匹马,他们牵了两匹来装上马鞍就走了。至于那魏瑟大师的尸首,还有满地的狼藉他们都没有理会。消息传出去之后,神机堂自然会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来找他们慢慢说。
何姒儿的脸又在发红,她发觉今天一天中她红脸的次数和时间比过去几年里加起来都多。好在她也不是那种红不得脸的小姐。江湖儿女既然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就必须要承认,就要老老实实地虚心请教:“我们之前在青州洛水帮调查的时候。发现那个魏瑟大师很有可能和那蛇道人有关,这才前去查看。吴金铭那些人把他吹捧得上了天,说是什么神机堂机关第一高人,不让我们动手直接询问。但是我看却是个头脑有毛病的傻子。正面不好用强,我才打算暗中潜伏进去看看...谁知道你和那红烟阁的女子原来也打算对他动手......那他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就是那蛇道人的手下?”
“不是手下,只是一个元心傀儡。”
“元心傀儡?”
“鬼心咒操控人的方式虽然千变万化,但大概来说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以鬼心咒为媒,使人一切所思所想所动都为人所操控,如臂使指。这种方法最为霸道直接。但却要不断消耗鬼心咒。若不和咒主一起便要定时补充。否则咒尽之后就只剩下一具木偶泥塑。而另一种则是在人的心中埋下一粒种子,以那人心中最为执着阴暗的一部分为土壤。生根发芽,初始时不管中咒之人自己的感觉,或者是旁人看来都是毫无异样,只是慢慢地那人心中的阴暗执着便会越来越大,心性越来越偏执,最终所有心智都被那污染的念头所充斥。这种方式虽见效缓慢,不能指挥如心,但几乎无迹可寻。鬼心咒以中咒者自身心神为养料,更无需补充,因此便称之为元心傀儡。那只肥猪大师便是如此,至少已中咒了十多年,脑中除了机关术和男女饮食之外已是一无所有。”
“原来如此。”何姒儿点头,看着唐轻笑的眼光禁不住又透出佩服之意。“果然是唐门高足,连这些魔功的底细也一清二楚。我也问过我爹爹有关这鬼心咒的事,但好像连他也不如你知道得多呢。”
唐轻笑没说话,只是眼神中有两朵阴暗又灼热的火芒一闪而过。
“那...能从那傀儡上查出什么线索么?”
“若是还活着,那自然多少还有些办法...”唐轻笑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一闪。“如今只有去问那红烟阁的女人了。她原本也就是冲着这个去的,红烟阁的极乐飞仙功源自天魔五策中的极乐心经,和同为天魔五策的鬼心咒有共通之处,她一定搞到了她想要的。”
“那...那位水玉竹姑娘...想要的是什么?”想到之前那位姑娘,何姒儿忽然觉得背心有些发毛。
“红烟阁的人,还会想去要什么?”唐轻笑冷冷一笑,却是眼神中却是满满的不屑。“我猜多半是有些人觉得杀猪的时候到了吧。他们要杀的是猪,我要杀的蛇,原本各不相干,现在看起来还是要向他们请教请教了。”
“杀猪?”何姒儿已经有些觉得自己就像猪。
唐轻笑没有回答。一阵单调的急促马蹄声后,他突然问:“刚才你说夏道士是去追另一条线去了?”
“是。他和明月姑娘追着洛水帮的那个老帮主去了,如今我们这边落了空,希望他们那边能有所斩获吧。”
“只要是别把自己给斩进去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