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时,府中的管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秦寻雪拿喜扇遮住了脸,安静地在屋中等待着周泽年的到来。
谢府上上下下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虽然府中众人与这位四小姐交集甚少,但谢家出了皇妃!还是极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的皇妃!纵然这意味着谢家与一位皇子联系起来,不再保持中立,但风险带来机遇,只要荣亲王登上皇位,谢家便是外戚,再进一步也不无可能。
人人都贪婪地盯着周泽年,仿佛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能给他们带来奇迹和未来的金身。
周泽年像是没有察觉到旁人眼中的贪念,他站在谢府门前,对着谢家主微微拱手,彬彬有礼:“小婿前来迎亲,还望岳丈手下留情,莫要叫各位兄长太为难我等。”
谢家主自然不敢拿乔,且不论他是否真的担得起这句“岳丈”,单就说周泽年的身份,就不是他能拿乔的。
他大笑两声,没有多加为难,只是示意自己的庶子上前。谢家长子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身上还有谢伽梦长兄的身份在,让他领着一众姻亲在门口拦亲也算合理,至于谢允,自然是到谢伽梦跟前去了。
谢允站在秦寻雪身后,也透过铜镜看着镜子里的她。
秦寻雪慢悠悠开口:“我一直觉得很稀奇,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透过铜镜看我,而并非直视我的眼睛。”
谢允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这么奇怪的问题。他微微一怔,笑着摇头:“或许有人同你说过,你的眼神太过锋利,万事万物在你眼中都无处遁形,仿佛照见自己最卑劣的想法。”
这样洞察人心的眼,谁敢直视?今日的谢伽梦看起来明媚又艳丽,但任谁看了她的眼睛,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她很美,但那种锋芒毕露的美并非是所有人都有能耐承受。
秦寻雪闷笑:“出息。怎么,待会是你背着我出门吗,哥哥?”
大周的习俗,是由兄长将将要出嫁的新娘背出院落,在正堂拜别爹娘后,才牵着红绸和新郎官离开。
谢允冷着脸:“嗯,是我,阿兄他怕你。”
秦寻雪歪头:“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倒是有些稀奇。”
谢允看她,眼神里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情绪:“虽然不知你在想什么,但我和阿兄常年习武,无论是谁,背你到正堂都不会有问题。至于为什么是我,我也给出理由了。”
秦寻雪点头,看起来很平静:“那你就这么任由你阿兄使小心思,占了你少家主的位置,在前院迎客,出尽风头?谢允,你不至于这么蠢。”
谢允闭眼,再睁开眼时神情自若:“只是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罢了,我有能耐让给他,就有能耐抢回来。我只是……只是想看着小梦出嫁罢了。”
谢伽梦已经死了,这是所有人都在告诉谢允的事实。他知道是自己的懦弱害死了谢伽梦,他没办法原谅杀害谢伽梦的家人,也无法原谅懦弱无能的自己。他并非不知道,如今留在前院和京中的才子高官交谈才是正道,只是他实在想要完成自己的心愿。
——他一直知道,就算谢伽梦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不可能嫁给他。他只当做不知道面前并非是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只是想要亲手将她送出家门。
秦寻雪理解他的执念,并做出评价:“果然,你一如既往感情用事,不过谁让你碰上了我这么有能耐的盟友呢?等着吧,今日之后,大周上下只有你一个正统的谢家少家主。”
谢允变了脸色:“不要伤害阿兄。”
秦寻雪奇怪地看着他:“你分明想要治他于死地,为何要阻止我?放心,我不可能在自己的婚宴上动手,他会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和你没关系,和我也没关系。”
谢允木着脸重复:“我不要阿兄死。”
秦寻雪嘁了一声:“那好,你自己看着办好了。至少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结局。我只给你三日,若是三日后,你还没能成为唯一的谢家少家主,那么就该轮到我为盟友肃清一切障碍了。”
其实是秦寻雪不需要任何变故,但秦寻雪向来不会让人占自己便宜,这种话说出来能让谢允愧疚,总之有利于秦寻雪,说几句话罢了,完全不亏。
谢允垂眸,半晌低低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