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骑卫来得很快,来得更快的是秦景盛和周泽年。
但秦寻雪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见周泽年。她自然是疑惑周泽年为何违背她的旨意,出现在京都,但千般万般,如今时机不对,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问。
于是秦寻雪走向了秦景盛,她歪头看他,勾起一个有些凉薄的笑:“都解决了?”
秦景盛垂眸,举止疏离,像是寻常的将士一般,语气恭敬:“回娘娘的话,外头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臣想要活捉门外的那些死士,只是他们先一步自戕了,请娘娘恕罪。”
秦寻雪没接话,她偏过头看着像是被抽干了全部力气,只能由云夏绑着支起来的白木熙,语气嘲讽:“你看,你身上又背上了无数条人命。”
纵然知晓大势已去,但白木熙还是忍不住开口:“若非世家收容他们,这些死士早在多年前就该饿死在街头上,那同世家可没有关系,是大齐和大周之间的战乱,才让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娘娘……阿寻,他们本来早就该死的,如今能活下来也是世家给了他们一条命,如今他们自戕也不过是把这条命还给世家罢了。”
秦寻雪哼笑一声:“他们当真除了给你们当死士别无他选吗?白郎君,骗骗自己得了,别在哀家面前耍心眼。”
随后,秦寻雪便不再看白木熙一眼,她像是看着他烦,给云夏使了个眼色,云夏会意,手做成手刀状砍在白木熙脖子上,让人昏了过去。云夏面上依旧戴着厚重漆黑的恐怖面具,他朝着秦寻雪点点头,眼神扫过秦景盛,见秦景盛盯着他,便也冲着秦景盛点点头,便把白木熙带下去。
秦寻雪却出乎意料把人拦住了:“去清点黑骑卫,让云岩来见我,有些事他比你更清楚。若是没受什么伤,去见齐雅韵吧。她如今大概在自己的院子里等你,想来她也怨我装模作样举办了订婚宴,你前去帮我赔个礼。”
云夏沉默,好一会才应声:“诺,属下去去便归。……只是娘娘,郡主不会怨恨娘娘的。”
秦寻雪摆摆手,叫他滚,她不想听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说别的,齐雅韵此刻最想见到的应该是云夏,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云夏并不多说,他知道阿寻不会想要听,所以他咽下那些真心话,把白木熙交给旁人,便转身离开了。
解决了两件事,秦寻雪转身回了大堂里坐下,秦景盛一行人沉默地对视几眼,最后跟着秦寻雪进了大堂里。
大堂里依旧摆着喜庆的“囍”字,布置得极为喜庆热闹,只是今日是场鸿门宴,注定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精心布置的场景。
秦寻雪依旧坐在主位上,但除了她谁也不敢坐下。
秦寻雪也不在意这些,她撑着头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人,语气平缓:“敢问秦将军,陛下如今在哪。”
秦景盛脸色古怪,他上前一步,虽不知为何最先问的是他,但他依旧一板一眼回答:“回娘娘,庆玉长公主抵御了叛军,陛下安然无恙,只是不肯再同长公主殿下待在一处,受到了些惊吓,如今正在找娘娘。”
说起来也奇怪,为何庆玉长公主来势汹汹,最后却转了性,帮着陛下对抗了内宅里虎视眈眈的世家死士。更可怕的是,秦太后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真敢把陛下交到长公主手中。
“……罢了,陛下待会便会自己寻过来。”秦寻雪眨眨眼,倒是没有秦景盛想得那么多。她隐晦地扫了一眼周泽年,权衡后,她看向谢琳芸,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说起来,皇贵妃怎么跟秦将军在一处?”
谢琳芸倒是很快便接上了话,她上前一步,语气不算太恭敬,但礼仪上挑不出什么错病来:“回娘娘,长公主派我去了一趟许州,我便跟着秦将军回了京都。”
“哦,原是如此。”秦寻雪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微妙,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冲着谢琳芸点点头,便再没说什么。她身子还没好全,确实没太多精力去关注每件事,对她而言谢琳芸为何同秦景盛在一处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便也不再追问。
秦寻雪不发话,谁也不敢说些什么。周泽年几次想要上前,却被身旁的秦景礼不动声色拦下,他皱着眉偏头看秦景礼,神情不耐。秦景礼只是冲着他摇摇头,神秘莫测。周泽年当然不想管他,只是秦景礼使的劲很是巧妙,总是能拦住他,两人僵持不下,直到有人从大堂门外走进来。
来者是黑骑卫的二把手云岩。云岩来得比小皇帝快上一些,他进了大堂发现内里好些人也是吓了一跳,他悄悄打量着这些多出来的人,却没有问什么。
云岩只是对着秦太后行礼,语气恭敬:“属下见过娘娘,娘娘千岁。”
秦寻雪点点头,直截了当地问:“秦静芷在哪。”
她的语气太严肃,云岩不免也紧张了起来,他恭敬回话:“回娘娘的话,先前黑骑卫一边把瀚王府内能唤醒的贵客和下人唤醒,一边派了人去找秦小姐,秦小姐搂着庆玉长公主带来的侍女说着话,黑骑卫自然不敢上前打扰,然后郑蕴郑大人到了,他带着秦小姐走了,随后那个侍女便被留了下来,属下不敢私自处理,便把人带回到庆玉长公主跟前,但长公主说,要让娘娘来定那个侍女的去留。至于秦小姐,属下猜测应当是因着两人分别了好些日子,郑大人自然对秦小姐思念万分,两人应当是回了郑府。”
“应当?”秦寻雪眉毛一挑,语气森冷。
云岩的头垂得更低了,他的语气依旧恭敬,却也不免紧张:“属下派了好些人跟在秦小姐身后,只是那些黑骑卫如今尚未归来,属下不敢妄言。”
秦寻雪冷笑一声,却也没有过分执着这件事,只要人活着便好。她的目光放回到了柳玉颜身上,还没说些什么,便听见有人哼了一声。
秦寻雪要说的话一顿,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所有人后头的郑奕,眼神危险:“郑大人想要说什么?”
郑奕是秦寻雪的支持者,但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他的某些观念还是极为守旧的。像是自己的弟弟亲自前来接自己的妻子这件事,在郑奕看来可不算是好事。但郑奕知道,秦寻雪是最不喜欢规矩束缚的那个,她也不乐意听他唠叨,所以当秦寻雪问过来时,郑奕只是打着哈哈过去了。至于他自己心中是怎么想的,那就无人知晓了。
但秦寻雪也懒得同他计较。她冷漠地用眼神警告了郑奕,眼神一瞥就看见了可怜兮兮看着她的周泽年。
秦寻雪眼神一顿,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假装自己未曾看到周泽年有些失望的神情。
秦寻雪对着云岩点点头,掩饰了自己莫名其妙有些慌乱的心情,语气冰冷了不少:“做得不错。想必今日来的宾客也需要安抚,到时候陛下到了,你再……”
“母后!”秦寻雪口中正念叨着齐瑞,他便像一阵风一般闯了进来,猛的撞进了秦寻雪的怀里。当然,到母后面前时齐瑞已经提前减缓了速度,自然不会撞到母后。
小皇帝身后是慢慢悠悠走进来的庆玉长公主,仪态端庄,是当之无愧的公主。纵然华发已生,却依旧仪态万千。
庆玉长公主慢条斯理开口:“答应娘娘的事,罪臣已经做到了,还望娘娘遵守诺言。至于柳玉颜,自然是任凭娘娘处置。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她?”
“先关起来就好。”秦寻雪垂眸,拿着手帕替小皇帝擦了眼泪,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状态,“秦静芷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且看看便是。”
“一切都听娘娘的。”庆玉长公主这样说,语气温柔。
秦寻雪呵呵一笑:“京中不太平,哀家手上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的,还是觉着有些不够用,若是长公主赏脸,愿意借些人给哀家,哀家自是感激不尽。”
庆玉长公主粲然一笑:“娘娘这话言重了,本宫乃是大齐皇室中的一员,自然要匡扶正统,娘娘何必这么生分?本宫手下的人,娘娘尽管使唤便是。”
秦寻雪把手帕随意放在桌上,抬起眼看了庆玉长公主一眼,语气没什么不同:“长公主这么说了,哀家自然放心不少。想来今日这么一出长公主也是受惊了,长公主府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长公主想什么时候回去便什么时候回去,当然,宫中也替长公主留着一座宫殿。”
庆玉长公主眸光一闪,也不问为何明明陛下说那座府邸已经赏出去了,但秦寻雪却一副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一切的模样。她只是压抑心中的激动,维持着长公主该有的姿态,优雅行礼后,便迫不及待出了瀚王府。
又解决一件事。秦寻雪用指腹摩挲着小皇帝脸上的婴儿肥,勾起一个温和的笑,把小皇帝抱在怀里,语气宠溺无边:“齐不齐不哭,母后在这里。谁也伤不到你,母后敢把你交给庆玉,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秦寻雪的内力确实被封住了,她出宫前让鹂雀解开,鹂雀不肯,最后还是勉勉强强解了一部分,纵然知道白木熙武功不行,但白木熙身后还有那么多死士,秦寻雪不敢赌,只能把齐不齐交给庆玉长公主。
小皇帝当然知道母后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齐瑞自然不是因着这种事情哭,他抬起湿润的眸,眼里还有对母后的谴责和后怕:“母后怎么又把自己置于险地?母后明明答应了齐不齐的,不会再做这样危险的事的。”
秦寻雪敷衍地捏了捏他的脸,饶是知错但不改,但小皇帝正在气头上,秦寻雪不会傻到说真话,语气倒是真诚:“是母后不好,母后答应齐不齐,这是最后一次。”
齐不齐气呼呼的,觉得自己被敷衍了,但他对母后又狠不下心来,只能气呼呼地窝在母后怀里,抓着母后的衣襟不放手。
秦寻雪见他没什么大碍,放心了不少,到底是自己理亏,她也没计较小皇帝这样幼稚的举动,她一只手环住小皇帝,另一只手撑着桌,接着吩咐云岩该如何处理后面的事。
世家来势汹汹,自然不是花架子,秦寻雪手上握着很多底牌所以才赢得轻松,但这并不意味着世家反叛带来的影响不大,相反,秦寻雪为了抓住世家的尾巴,纵容世家在京中活动了好些月,真要处置的人也不少,如今最紧迫的便是先处置了数量不少的叛军,再来清算那些心思浮动的臣子。
这些事情秦寻雪并没有说得太细,她今日要处理的事太多,不可能一次性全解决了,只能先把事情说个大概,如今小皇帝在这听着,自然也接过去了些要处置的任务。
齐瑞呆呆的捂住自己的小脸,连悲伤都忘记了:不是,我不是来指责无情无义的母后的吗?为什么我还要干活?
莫名其妙接了个稳定朝堂的任务的小皇帝蔫了下去,他垂头丧气,倒是忘了纠结母后是不是敷衍自己的事。
谢琳芸一直看着小皇帝。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纵然没有齐峥重要但也是这世间意义非凡的存在,这些年她对齐峥的执念淡了不少,自然对这个她亏欠良多的孩子颇为抱歉。
见小皇帝皱起了脸,谢琳芸忍不住上前一步,秦景礼瞥了一眼,只是冷静地抱着胸,没有动。
谢琳芸的幅度不算大,但还是极为显眼。至少秦寻雪看见了。她歪了歪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俯下身在小皇帝耳边说了什么。小皇帝皱了皱眉,扫了谢琳芸一眼,也悄声对母后说了句话,这才舒展了眉头,从秦寻雪的膝头跳了下来,跑到谢琳芸面前,别扭开口:“皇贵妃要跟朕出去走走吗?”
谢琳芸怔住了,她下意识抬起头看着秦寻雪,那人对她微微颔首,谢琳芸眼底微微湿润,她伸出手牵住了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皇帝,带着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