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玉长公主和秦寻雪之间的谈判破裂得很明显。她们最开始便没有和谈的可能,秦寻雪不可能会答应庆玉长公主提出的任何要求。
“我其实不明白,”庆玉长公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眉目间满是愁绪,“娘娘为何这般厌恶我。”
秦寻雪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微妙:“长公主真不知道吗?”
“娘娘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能容得下旁的反叛的皇族,偏偏只容不下我,这是为何?”庆玉长公主的问题里真真假假,她确实疑惑秦寻雪对她没理由的厌恶,也确实想要试探秦寻雪,“按理来说,当年那么多人里,只有我同娘娘斗到了最后,娘娘不该对我有些惺惺相惜,棋逢对手的感觉吗?怎么偏偏厌恶我成这副模样?”
秦寻雪眼皮一掀,看起来有几分轻蔑。她微微扬起一个漂亮的笑,语气嘲弄:“在长公主断尾求生前,确实有几分惺惺相惜,但也只有一点。”
庆玉长公主垂眸,差不多了然了。她当年断尾求生的举动放在言官嘴里都被骂了一轮,但她可不认为秦寻雪会因为这种不符合世俗伦理,且惊世骇俗的举动厌恶她。
——因着她秦寻雪便是这世间最离经叛道之人,她向来对旁人之事漠不关心,庆玉长公主可不认为秦寻雪会在意那些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人的死活。虽然有点不爽,但这也是实话。
秦寻雪真正厌恶的,应该是从这些举动里,隐隐约约看到了秦大人秦明远的影子,从她死去的子女身上看到了秦寻雪自己的影子——庆玉长公主调查过秦寻雪,她总是被遗弃的那个,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个,所以才会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厌恶她。
庆玉长公主到底也不是真的在意秦寻雪为何厌恶她,她只是想要从这件事上找一个切入点——
“娘娘可知被娘娘厌弃的这些年,我在小青山上的日子可不好过。”
“你是什么好脾气的吗?怎么可能被人欺负了去。”秦寻雪不上当,眼神不善。
庆玉长公主摇摇头:“说起来,娘娘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头吧?无论如何娘娘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哪里知道小青山上如何苦寒,寺庙里如何凄冷。”
“呵,”秦寻雪冷笑,“长公主不是说自己一心向佛吗?佛家可不重什么口腹之欲,也不重什么锦绣华服。”
说到这里,秦寻雪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语气变得很不耐烦:“长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今日能来赴宴的都是京中的权贵,想必长公主是杀不得的,就算今日长公主真的得逞了,又怎么安抚这些权贵?世家可不会答应长公主把他们的权力分给这些人,又到底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庆玉长公主定定地看着秦寻雪,语气有些苦涩:“我没有你的勇气,敢翻天覆地把这些世家都碾死,我需要他们为我做事,只要大齐不亡在我的手上便足够了。娘娘这种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不可能懂我在想什么。变革总是要流血的,如今内忧外患,纵然我坐上那个位置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维持现状,依赖世家。”
“所以,你的眼里也看不见黎明众生。”秦寻雪垂眸,面无表情。怀里的小皇帝悄悄抱住了秦太后,悄悄想着他心里有普通老百姓的生死,他不会让母后失望。
“娘娘的命已经不长了,不是吗?我只问一句,娘娘真的能等到陛下成人掌权的那一日吗?”庆玉长公主冷不丁开口,内容让小皇帝侧目。
秦寻雪拖长声音“啊”了一声,听起来有点遗憾:“你知道了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皇帝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抖,他抬起一双蓄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母后,见母后不语,他甚至慌了神向庆玉长公主投过去一个祈求的目光。
庆玉长公主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秦太后的弱点。
庆玉长公主无视秦寻雪冰冷的眼神,她看着小皇帝,字字句句像是淬了毒一般,扎在小皇帝的心上:“陛下不知吗?娘娘如今的命全凭一副毒药吊着,本就没几年好活了。陛下不知道,早在两月前,娘娘便日日都要靠着施针才能忍下毒药带来的蚀骨之痛,陛下也不知道,那一场刺杀到底是毁了娘娘的根本,娘娘就更没有几日好活了,大概只有一两年的光景了。她如今封了内力只会更加痛苦,若是强行解封,亦然会有钻心蚀骨之痛。”
秦寻雪垂眸,她看着小皇帝因为庆玉长公主的恐吓而留下的豆大的泪珠,想要抚上小皇帝脸颊的手微微一顿。
小皇帝咬着唇,在母后面前他总是不会忍着哭泣的,因为母后说了他还是小孩,还可以在母后面前任性。但真正难过的时候小皇帝却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他连难过都是寂静的。
僵持了一会,秦寻雪最后还是轻轻抚上了小皇帝的脸,为他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珠,语气温柔,像是在哄他:“齐不齐不要哭,没事的,会没事的。”
“呜……”小皇帝忍不住发出一点小小的泣音,他仰着头乖乖让母后拭去脸上的泪珠,却依旧止不住泪。他小心牵住母后的袖口,问:“母后,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秦寻雪不知该说什么。她该怎么说呢?顶着庆玉长公主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秦寻雪耐心地哄着小皇帝用帕子净了脸,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不算太对,确实会疼,但对母后来说不算太疼。”
庆玉长公主说的是实话,她当初把鹂雀调到身边来,其实也有每日毒发的缘故。她仔细叮嘱了鹂雀谁都不能说,但还是被人发现了一点端倪。
早年间她身子骨还不错,还能压得下那股时不时发作的毒,不至于太狼狈。这么些年过去了,毒发愈发频繁,秦寻雪这才把鹂雀调到自己身边来。平日里倒是看不出来,因为秦寻雪并没有说谎,对她而言钻心蚀骨之痛其实没有那么难以忍受,说些好笑的话便是要归功于薛姨娘当年放血的功劳。她能忍受这些疼痛,也知道旁人会为她担心,所以瞒住了大家。
只是秦寻雪没想到,庆玉长公主会知道这些事。
不过秦寻雪稍微一想便能猜到是谁说的:“是秦静芷告诉你的。”
秦静芷是少数几个知道她当年自愿饮下毒药的事的人,甚至她手下的绣衣阁敢去大周皇宫探查这毒药是什么做的,有什么效果。
庆玉长公主不屑于隐藏,她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如今郑夫人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知无不言。”
秦寻雪哄好了怀里的小团子,虽然不知单单是面上哄好了还是旁的,但如今看起来倒是稳定了不少。
“长公主觉得自己一定会赢吗?”秦寻雪皱眉,“太过自信便成了自大,我都替长公主担心。”
“不劳娘娘费心,”不知道小皇帝这么好哄的庆玉长公主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语气淡淡的,“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输给娘娘的。如今京都都基本上在我和世家的控制之下,娘娘做不了什么的,所以我才能放心和娘娘聊上这么多。况且,娘娘带着陛下也不可能做什么冒险的事,不是吗?”
“长公主倒是自信。”秦寻雪叹气,真像是被庆玉长公主猜中了一般撇撇嘴,语气却有些微妙,“即使如此,那我便静候长公主掌握京都,登上至高无上的君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