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雅韵朝众人敬酒,一张脸半遮半掩在团扇后,眉间一点红梅格外引人注目。无论男女,都晕乎乎地想,今日的崇宁郡主怎么格外好看,望进她的眼里好像要被溺死在里头。
少数几个人垂眸,面无表情地饮下了杯中的酒水,不看崇宁郡主一眼。
齐雅韵估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多停留一会,而是控制着速度,不显得急躁地快速走完了所有席位,最后回到了秦太后和小皇帝面前,眉眼弯弯。
她在秦太后和小皇帝面前自然是撤下了团扇,露出了脸,脸上的笑意显得真挚温暖,喜气洋洋,仿佛是真的为自己的订婚宴感到愉悦。
秦寻雪看着齐雅韵站到她面前,双手恭敬地递上一杯酒。但秦寻雪并没有接过来,而是上下打量着齐雅韵,神情莫测:“郡主想让我饮酒?”
齐雅韵笑得无懈可击,一副最是完美的主角模样:“订婚宴上总是要给客人敬酒的,娘娘和陛下是瀚王府,乃至全天下最尊贵的客人,臣自然要最后给娘娘和陛下敬酒。”
订婚宴的最后,由订婚的双方相互为对方斟酒,暗喻日后生活和和美美。在此之前,订婚宴的主角要给宾客斟酒,越到后头越显示宾客身份贵重。
秦寻雪却没有接齐雅韵的话,她偏过头,看着沉默地站在小皇帝身后的黑骑卫首领,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陛下年幼,哪里饮得了酒。倒不如这样,云大人今日一直紧绷着精神替陛下巡视着,想来也需要休息,郡主不如给云大人斟酒,这样云大人也算是替陛下喝过酒了,也合礼法。”
“至于我,”秦寻雪没去看齐雅韵骤然消失的笑,也没注意云夏骤然绷紧的身子,只是接着开口,“我大病初愈,虽然想要饮酒,但太医说了身子还虚弱着,不能饮酒,也就算了。”
齐雅韵站在堂中,庆玉长公主已经借着休息的借口先退了下去,旁的侍女也候在较远处,不敢窥探贵人们聊了什么,只有齐雅韵和秦寻雪无声对峙。
齐雅韵仗着四周没人,眼神先是有些微妙的兴奋,随后骤然冷了下来,说话却也还算恭敬,倒也没反驳秦寻雪的话,见小皇帝面露难色,却没有丝毫阻止秦太后的意思,齐雅韵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看起来像是有些忍气吞声转过身,对着黑骑卫首领奉上一杯酒,语气僵硬不自然:“云大人请。”
黑骑卫首领比她还要僵硬上不少,他小心翼翼接过了齐雅韵递过来的酒水,犹豫了一会,在秦寻雪饶有兴致的眼神中,他轻轻掀起一点面具,露出一点雪白的下巴,一饮而尽,随后把面具严丝合缝地覆盖在脸上,再没露出一点肌肤。
黑骑卫首领的声音闷闷的:“多谢郡主。”
齐雅韵点点头,朝着黑骑卫首领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转过身看着秦太后,眼里没什么情绪:“既然太医叮嘱娘娘不能用酒水,不如以茶代酒,让臣敬娘娘一杯可好?”
齐雅韵是打定了主意要让秦寻雪饮一杯出自她手的茶水,倒也不是不能以茶代酒,但秦寻雪先前话里有着明显的拒绝之意,齐雅韵如今完全是硬着头皮无视了秦寻雪的话。
秦寻雪饶有兴致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上下打量着齐雅韵,语气淡然又尖锐:“我以为崇宁郡主应该懂得我赐婚的意义,又何必纠结一杯茶水?好了,想必白郎君已经等候多时了,崇宁还是先去找未来的夫婿,紧盯着哀家这里做什么?”
秦寻雪的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甚至有些严厉,齐雅韵再纠缠就显得不知礼数了。
像是被秦寻雪的话威慑到了,齐雅韵垂眸,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她只是低低应了一声“诺”,便向秦太后告退,走向了白木熙。
堂上,待到齐雅韵走后,齐瑞的动作放松了些,他小心翼翼抬眼看着母后,说话却不怎么小心:“母后干嘛要刺激雅韵姑姑,不喝就是了,干嘛还要羞辱雅韵姑姑,又不是真的……”
“在齐不齐眼里,”秦寻雪打断他的话,并非是顾及什么,只是兴致来了便打断了他的话,“让齐雅韵给云夏敬酒是对她的羞辱?呵呵,齐不齐还是太单纯了,回去问问王太傅,看看他觉得这是不是对她的羞辱。”
王太傅知晓齐雅韵和云夏之间似有若无的暧昧和情愫,小皇帝一知半解,但他到底年幼,分不清这是什么感情,也不明白为何母后这么说。
站在齐瑞身后的云夏耳根发烫,得亏面上覆着面具,不然就能让人看见他如今绯红一片的脸。
秦寻雪就是故意的。这对齐雅韵来说怎么能算是羞辱?对齐雅韵来说,最后同白木熙交换斟酒才算是羞辱,如今给云夏斟酒,倒像是隐秘的调情——在不走心的未婚夫之前,云夏才是最后一个同她饮酒之人。
“娘娘,莫要取笑我。”云夏无奈提醒道,“今日正事要紧,逗弄我和郡主一次便够了,不然就要影响世家谋逆的步伐了。”
秦寻雪敷衍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云夏的话放在心上。
另一边的齐雅韵已经走到了白木熙的身边。白木熙最开始站在不引人瞩目的角落,但他也算是这场订婚宴的半个主角,自然会吸引到酒筵上宾客的眼神和注意,所以最后白木熙倒也没有坚持站在角落里,而是走到了宾客席上,静候齐雅韵的到来。
因着他的身份是崇宁郡主未来的郡马,再加上他本就是京中大世家白家家主的嫡子,谁也不敢太靠近他,于是白木熙的周围总是空着。
如今齐雅韵带着拎着酒壶的侍女走过来时,白木熙周围的人就更少了,大家都善意地给这对未婚夫妇一点空间,不去叨扰他们。
这倒是给了白木熙和齐雅韵自由交流的机会。
随手挥退齐雅韵带来的侍女,白木熙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提起酒壶替齐雅韵斟酒,再递给了齐雅韵,语气平静:“都喝下去了?”
今日能进到瀚王府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直直盯着齐雅韵和白木熙看,于是齐雅韵便没有再刻意维持楚楚可怜的模样。齐雅韵饮了一口白木熙递过来的酒,她已经喝过了解药,如今垂着眸,看起来有些冷漠:“我亲眼看着他们喝下去的,不会有问题,最开始是给庆玉长公主敬酒,她给了面子喝了之后旁人便会喝下去,这件事倒是不算太难。”
“那么,秦太后和陛下喝了吗?”关于小皇帝的封号,朝堂上吵吵闹闹了好些日子,但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白木熙对小皇帝也算不上恭敬,只是习惯称呼为“陛下”。
提到秦太后和小皇帝,齐雅韵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都没喝我的酒,也没喝我提前准备的茶,反而是秦太后身旁的黑骑卫首领喝了一杯酒,后面估计也得晕。”
这倒是意外之喜,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皇帝饮酒可没有让武功深不可测的黑骑卫首领饮酒来得重要,他本来还在警惕黑骑卫首领,可是如今黑骑卫首领替小皇帝饮了酒,事情便轻松不少。白木熙微微挑眉,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待到齐雅韵饮完酒后,他便把酒壶递给了齐雅韵,做足了姿态。
齐雅韵也自然地接过了酒壶,给白木熙倒了一杯酒,她并没有像白木熙一样,双手奉上递给白木熙,只是轻慢地用一只手递过去。白木熙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到底是没说什么,勉强接过了齐雅韵递过来的酒水,象征性地抿了一点后便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借着帕子的掩饰,把喝到嘴里的酒吐了出来,最后竟是一点酒都没沾。
齐雅韵见到了白木熙滴酒未沾的全过程,但并没有什么旁的情绪,只是平静道:“白郎君一如既往的谨慎小心,倒是让我佩服。我也没什么能帮上郎君的,那便祝郎君得偿所愿。”
白木熙笑着看向齐雅韵,依旧是谦逊温和的模样,一双眼中还有对齐雅韵的迷恋和偏爱,但话却说得冷漠:“郡主怎么会没能帮得上我?郡主帮我把这些人都控制住了,便是帮我了。”
“但我不明白,”齐雅韵垂眸,指尖摩挲着茶杯,语气平静,“你真的以为只控制这些人就能威胁到秦太后?对她而言这些人还没有教养嬷嬷们重要,你丝毫不在意我府上走动的下人,只控制这些贵人,当真万无一失?”
“郡主怎知我没有?”白木熙笑容不变,只是意味深长道,并没有给齐雅韵任何解释。
齐雅韵也不介意,她并没有在白木熙这里停留太久,如今礼成,该由瀚王世子和白郎君招待这些贵客,她该去女宾席上等候。
齐雅韵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留念,白木熙并不介意,反而眉眼含笑,目送齐雅韵远去,做足了爱慕齐雅韵的模样。
接下来又是一阵筹光交错。白木熙并没有找域外拿过分猛烈的药,只是选了一种无色无味药,药效要一会才能发作,白木熙等得起,他耐心地同齐永橡在宾客间周旋,一派翩翩君子模样。
秦寻雪无聊地靠在桌子上,眼神随着白木熙的移动而移动。四下无人,小皇帝的举止也轻松随意了不少。
小皇帝悄悄抬头,看着母后:“母后在等什么?”
小皇帝依旧不知母后计划的全貌,但只要他问,大抵是能得到回应的。
秦太后的眼神落在白木熙身上,又落在了和他一同在宾客间移动的齐永橡身上,语气平静:“我在等,等宾客们什么时候昏过去,白郎君什么时候真正谋逆。”
小皇帝震惊地瞪大了眼,说话也有点结巴:“真,真的吗?母后,世家,世家这么大胆吗?”
秦太后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看着小皇帝吃惊的模样,许是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是可爱,于是伸出手捏了捏小皇帝的脸,倒是温柔了不少:“你且看他们想要做什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