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静芷刚刚出了未宁殿的宫门,便见着雀枝候在宫门口,恭敬地朝她福身行礼,语气也很温和:“奴婢见过郑夫人。倒是赶巧了,前脚娘娘刚刚差遣奴婢来请夫人,夫人便从泽年殿下处出来了。正好是午膳的时辰了,娘娘请夫人同去慈宁宫用午膳。”说着巧,但巧不巧还不是由雀枝说了算。
今日雀枝倒是学着装模作样,不至于闹得太过难看。秦静芷垂眸,不看雀枝,语气温柔:“倒也真是巧。娘娘要见妾,妾哪有不应的道理,姑姑只管带路便是。”
雀枝笑眯眯的:“夫人这边请。”
虚与委蛇的两人各怀鬼胎,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派和谐。
待到秦静芷到了慈宁宫门口,便见着秦寻雪一身素白,外头围着银白色的大麾,看不清神色,修长白皙的手上握着一把鱼食,站在庭院中投喂小池塘里的锦鲤。
雀枝领着秦静芷进来时自然有人通报了,但秦太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待到秦静芷屈膝福身,轻声向她行礼时,才慢悠悠转过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满是淡漠,高高在上,如同谪仙般不可侵犯。
忽而,仙人微微一笑,褪去高不可攀的表象,露出一个过分甜腻的笑,语气平静:“阿姊来了。”
秦静芷不敢应下这声“阿姊”。先不说两人之间还有不少事没说清楚,单说如今为着对付世家布下的局,就足够秦静芷同高高在上的秦太后拉开距离。
“娘娘这句‘阿姊’折煞妾了,”秦静芷端着挑不出错处的笑,“妾如今哪里担得起这句‘阿姊’。”
“呵呵,”秦寻雪笑得不算太走心,带着几分明显的敷衍意味,“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但夫人今日的风采,倒是让我想起过去,夫人被称为京都第一贵女时的情形。”
秦静芷能让京都中无论郎君还是贵女都心服口服,自然是多年汲汲营营的结果。秦寻雪今日提起这件往事,自然并非随口一提。
但秦静芷并不欲追忆过去,语气却依旧温柔:“妾惶恐。这都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事,难为娘娘还记得。如今,妾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娘娘莫要取笑妾了。”
除了最开始同秦静芷打招呼时,秦寻雪转过身来看了秦静芷一眼,此后秦寻雪皆是半侧着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池中的游鱼,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抛着鱼食。
如今,秦静芷没接她的话,秦太后也不恼,反而唤秦静芷上前来:“夫人过来些,看看我这池中的锦鲤养得如何了?”
秦静芷并未抗拒,上前几步站在秦太后身后,探着头望向池中的锦鲤。献给太后的锦鲤自然有专门的宫人养着,品种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通体金黄,在不算亮堂的日光下亦然闪着亮光,足够吸引人。
秦静芷惊叹:“娘娘宫中的锦鲤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
秦太后轻笑,语气稀疏平常:“溜须拍马。什么时候郑夫人亦然学会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并非怪罪的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秦静芷却如临大敌,语气也多了几分紧绷:“在边地总要学着同各种人相处,故而……”
“好了好了,”秦寻雪打断了秦静芷的话,语气虽是温和的,却不容质疑,“哀家随口一提,夫人不必这般着急解释。”
“不过,果然夫人同他们都没什么区别啊,”秦寻雪的语气悠扬,带着几分莫名的愉悦和炫耀,“都不敢站在哀家身边。夫人信不信,若是今日来的是阿年,唤他上前观赏这些个小东西,他会自然站在哀家身边。”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的秦静芷面露惊愕之色,几息之间便发现了秦太后对大周质子过分纵容的事实,偏偏没有立场指责和劝谏,便只僵笑着应和着,神色多有不自然。毕竟,秦静芷刚刚同周泽年的交流可算不上和谐。
秦太后许是觉得没意思,随手将手中一把鱼食丢到了池边,引得池中的锦鲤争相抢夺,惹得秦太后轻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了一句“真是贪婪”。
总觉得秦太后意有所指的秦静芷警觉地选择了没接话。她人生中只在阴谋诡计上赢过秦寻雪两次,次次损失惨重。她心底认定秦寻雪今日寻她过来不是为了一同用膳,自然会小心谨慎些。
秦寻雪似乎也并不在意秦静芷是否接话了,笑着说完了这句略有深意的话后,便转过来看着秦静芷,语气温和到不似寻常:“夫人先去膳厅候着,哀家稍候便至。”
不算太符合礼法,但谁又会在秦太后的宫中指责她不顾礼法呢?
秦静芷收敛了情绪,微笑着应和了秦太后的话:“诺。妾在膳厅恭候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