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还请您先在此处暂作歇息,奴婢先去通知二太太。”
“有劳了。”
身着翠绿色衣裙的侍女领着沈子衿在偏室坐下,端茶倒水伺候一番后这才垂首退下。
待屋子重新静下,沈子衿这才得空打量起自己所处的房屋,正堂屋梁上高悬着一个黑漆牌匾,上方忠正刚毅四字入木三分,倒是让她回想起这牌匾的由来。
当年沈家与叶家也算颇有摩擦,但总归是怀着惺惺相惜之心。那时阿爹大捷归来,圣上亲书写了精忠报国四字赐予沈家,没过多久,叶家也拼了个大捷归来,在凯旋宴上直接开口想请圣上赐字,众人哈哈大笑,知晓这叶城与沈恪素来喜欢比个高低,圣上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便一同辞了这块牌匾。
想来这都过去好些年了,沈府早就被烧毁,而今也只剩下沈家这一副。
沈子衿垂眸不语。
候在一旁的侍女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没发现,便大着胆子小声询问:“姑娘这一路舟车劳顿,可要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在来叶府的路上她便吃过一些果子,这会还不算饿,便摇头作罢。
侍女也便没再说话了。
过了半晌,倒是沈子衿率先开口问道:“如今叶府是什么情况,可否麻烦为我讲解一番?”
侍女微微诧异,忙福身道:“姑娘客气了。”
“如今叶府上上下下共一百零四人,老太爷膝下有大爷,二爷,三姑娘,大爷膝下只有叶大少爷一个儿女……”
从侍女口中,沈子衿也算大致了解了现在的处境。
叶老太爷膝下子孙并不多,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远嫁金陵暂且不提,叶家大房叶城生有一个儿子,便是叶将阑,而二旁叶潘尚且无子嗣,而苏珩为她在京中准备的身份便是与这叶家二房有关,她现在的名字叫江绾绾,父亲本是江州富家一方的商贾,母亲是这叶家二房主母的亲妹妹秦雪蕙,但因江夫一次出海遇难,江母悲痛欲绝没几日便也随他去了,一家子家中丧失两个主心骨,她不得不变卖家产,不得已千里迢迢赶来投奔亲戚。
没过半盏茶的功夫,沈子衿便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亲姨母以及叶潘,因沈子衿的身世,双方唏嘘了好一阵秦雪宁才停止流泪,握着她的手表示一定会待她如己出。
安顿好一切,沈子衿这才见到了叶将阑,她名义上的姨表兄。
“殿下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屏退下众人,叶将阑这才将怀中的信封递给她,浅色的眼眸透露出淡淡的打量与审视。
“多谢。”
沈子衿接过信封,并不着急拆开,反倒是叶将阑,杵在门口好一会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等他抬头看去时却见他已经移开了目光。
“叶小将军还有其他事情吗?”沈子衿问。
“若是在外人眼中,青姑娘还是喊我表兄为好。”叶将阑淡淡提点了一句。
“好。”
“那你好好歇息,明天我带你去见老太爷,虽说如今只是以假身份在府上住着,不过还是不要被人起疑最好。”
沈子衿颔首,表示明白。
就当叶将阑准备离开时,沈子衿突然想起另一茬事,“叶小将军,冒昧问一声,苏……殿下遇刺一事探查得如何了?”
叶将阑止了脚步,“有了些许眉目,”他说着,又补了一句,“那日现场未留下痕迹,殿下所中的箭矢也不过是普通的箭矢,若是青姑娘知晓什么,还请如实告知。”
沈子衿微怔,听他的语气,他并不知道当日是苏彧刺杀的苏珩,但最后一句话是在提醒她什么吗?
不过没等她问出声,叶将阑已经离开了房间。
她索性先拆了信件,寥寥看了几眼便将信件烧毁。
——
另一边。
竹影深深,夜色浓重,月色被乌云笼罩,整片竹林坠入泼墨般的浓稠昏暗中。
一道身影独坐亭中,一动不动。
忽然间,一片刀光剑影闪现,一颗犹如划破长空的光亮,须臾之间,乌云散开,清冷的月色落在那人月白色的衣袍上,光点斑驳。
“宋七,退下。”
淡漠的嗓音自亭中传出,黑影重新隐入竹林中,踪影全无。
月白袍子的男子身形颀长,余光瞥了眼身后,这才拨开面前挡眼的竹叶,露出端方雅正的一张脸,只是脸上全无温和的笑意,眼带寒星,死死地盯着面前端坐于棋盘前的身影上。
正是苏彧。
“子衿在哪?”他低低吐出几个字。
闻言苏珩只是轻轻扯了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她在哪里你不是最清楚么,她可是被你自己亲手推进悬崖尸骨无存的……”
“你闭嘴!”
苏彧眼眸含冰,白皙的骨节因为死死攥紧而发白,“你都能活得好好的,她一定还活着。”
苏珩冷笑一声,掷下棋子,抬眼朝他看去。
“你不是已经见到她的尸首了吗?还有什么不信的?”
其实楼瑾的尸首早就被白鹤先生设计圆回来了,只是眼前的男子不相信罢了。
“当日她可是亲口承认了自己是谁,是你不相信她,是你害死了她。”
当这个真相被人活生生地剖开来时,苏彧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疼痛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神情恍惚了几瞬,一手紧紧扶着亭栏,很快便稳定下心绪,竟是低低笑了几声。
“你以为我会信么?”
“既然她能起死回生一次,那么为什么不会有第二次呢,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就算是再借尸还魂一次我也一定会找到她。”
“而且,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子衿都是我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妃,而你……”苏彧温润的脸上满是讽刺的笑,“一个曾经欺骗利用她,甚至最后都护不住她的人,根本没资格拥有她。”
苏珩盯着他,眼眸泛起丝丝凉意,袖中手心攥紧,骨节微微发白。
风过无痕,只余竹声阵阵。
——
见过叶老太爷与叶城后,沈子衿便算是真正在叶府住了下来,吃穿用度皆是按照叶家嫡女的标准来的,想来秦雪蕙与这叶家二太太确实是姐妹情深,加之叶府子孙零丁,倒是让她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卷入宅斗之中。
不出几日,四皇子府便传出声音,已经寻到了楼瑾的尸首,择日定棺下葬。
出殡那天,沈子衿带着兜帽出了门,街上人流极多,这出殡仪仗赫然是按照皇子妃的仪式来的,看热闹稀嘘的人居多,所以她挤了半天愣是挤不进去分毫,只远远地瞧见走在最前方的一队白衣人,连楼府人的脸都未瞧见。
不过看他们佝偻的身形,想来不会多好受。
沈子衿只觉得心上闷闷的,草草看了几眼便是打道回府了,想着有空时偷偷溜去楼府看望二老。
这几日京中甚是动荡,先是圣上病倒,再是太子遇刺,现在还有了出殡这档子事,可谓是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不过太子遇刺的真凶一直没找到,反倒是另一件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关于沈家当年的谋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