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站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地方,棕黑色的兽眸四处张望着,像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瞳孔似乎有些涣散。
沈子衿握着匕首的掌心微微发抖,她定了定神,本想拉着楼婳悄无声息地退后离开,方移动一步便见眼前的黑熊直直朝她们看来,冰冷的兽眸准确无误地锁定她们。
被这么一双兽眸盯着,沈子衿只觉得浑身战栗,她喉咙微微发涩。
“阿瑾,你别管我了,你先走……”
身后传来低声微弱的嗓音。
楼婳一手捂着腹部,神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有些停滞,额头上早已渗出冷汗,身体的疲累本早早地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只是强撑的意志在看到面前出现的巨大黑熊时几乎被彻底击溃。
她知道已经预料到自己绝对逃不掉的命运,她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无疑是个拖累,可只要她能拖住这头畜生,那阿瑾便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那黑熊徘徊在不远处似乎正在衡量什么,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沈子衿紧紧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嗓音,“阿姐,我们两个都要好好的……”
她注意到楼婳颜色的不正常苍白,心里头一紧,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阿姐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黑熊,它站在不远处权衡了一番后便是缓缓上前,就在此时,沈子衿猛地朝黑熊的眼睛撒去一股粉末。
黑熊的眼睛受到刺激,捂着眼睛嗷叫着退后,趁此空隙,沈子衿忙抱起楼婳往回跑。
身后隐约传来巨熊的嘶吼声,她不敢回头,只能一个劲地往回跑,然而这条路像是跑不到尽头一般,半个人影未见等到终于见到人影时,却发现那人是……
“大姐,二姐,你们……”
楼祁眼尖,一眼便看见沈子衿正在淌血的左臂,以及她怀中脸色苍白,冷汗直冒的楼婳,惊愕出声道:“怎么回事,大姐她怎么会……”
“还有大姐你的手臂……”
沈子衿匆匆将楼婳交给楼祁,急促道:“情况紧急来不及和你说太多……现在快走,带阿姐离开这里!”
楼祁正想说什么,一道熊吼传来,声音像是从不远处传来的,他脸色一变,“那你呢,你怎么办?”
沈子衿握紧了匕首,转过身子面朝来时的方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先拖延时间。”
“不行,我要帮你!”楼祁上前一步,语气略急。
“那阿姐呢!”她微侧了头,语气冷冽,斩钉截铁道,“阿姐她等不了了,再等下去她就会有性命危险。”
看着怀中憔悴虚弱,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楼婳,再看看面前浑身狼狈,甚至手臂还在渗血的沈子衿,无论是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要放弃另一方......
楼祁死死咬住嘴唇,眼神露出深深的挣扎。
“可我......”
“放心,我不会死的……”
沈子衿回头冲他展颜一笑,阳光从上方浓密的树枝间漏下,落在她明媚的脸上,清晰生动。
楼祁一时怔忡。
她微垂了眸子,语气宽慰轻松,“我不是说还要等你变成大将军么,相信我,我等你带人来救我。”
“好了,快走吧,再走就来不及了……”
她背过身,脊背挺得笔直,不再去看他们。
“那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救你!”
望着眼前诀别的身影,楼祁骤然红了眼眶,他后退一步,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他将手中的剑放在地上,步步往后退,最后眼眶含泪,抱着楼婳,转身往营帐的方向飞跑离开。
听见身后传来奔跑的声音渐行渐远,沈子衿低声喃喃道:“阿祁,以后楼家,就拜托你了。”
她释然般地笑了笑,仰起头,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跃入视野中的巨大身影,面容缓缓被冰雪覆盖,最后一咬牙提剑冲了上去。
至少该为他们争取到逃生的机会......
楼祁最后一次回头时,只看到浓密的树丛遮掩住女子清瘦笔直的身影,她提剑冲上前,背影决绝傲然。
……
沈子衿浑身是血地背靠着大树,手中的剑早已经脱力般跌落在地,满是疲惫地眼眶中倒映出面前浑身是伤,已经被彻底激怒的巨熊嘶吼着朝她奔来的庞大身影。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仰头望着从树缝间漏下的层层阳光,细碎而明亮,冬日的阳光虽温暖,却终究有些冷冽。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大仇未报就要死在一头畜牲手里,还真是讽刺啊。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痛感,再睁开眼睛时便看见黑熊在她的面前倒下,露出站在黑熊身后的那道身影。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时,墨黑色地瞳孔微微放大。
那人一身玄衣如墨,灿若寒星的眸中满是冷意,鲜血沾上了他如玉般的脸庞透出几分诡异的昳丽,鎏金的长袍在猎猎冬风中肆虐,划开华丽的视线,仍保持着将剑插入巨熊身体的姿势。
随后,她便看到面前的人突然单膝跪地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咳咳咳……”
鲜红的血液落在他玄黑色的战袍上让人分不清是血还是衣裳的颜色。
“有人在追杀我,趁他们没发现你……快走吧……”
他嗓音透出深深的虚弱,几度想站起身却跪回了地上,显然刚才那一剑浪费了他全部的体力。
沈子衿一时怔忡,悄然攥紧了手心,她在原地顿了半晌却是提步朝他走去,随后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费力将人托起。
“为什么……不走?”
耳畔传来低低的嗓音,低沉低哑,像是在自言自语。
“......殿下刚才救了我,我现在救你,我们扯平了。”
沈子衿微垂了眸子,没有再说其他。
苏珩微扯了下唇角,似是笑了一下。
可大抵是今日运气不好,处处都是绝境。
沈子衿看着眼前的悬崖,余光瞥见身后缓缓上前的杀手们,微扯了唇角,露出一丝自嘲般的苦笑,“看来我们今日的运气都不太好。”
“是啊……不过你若和他说说,他说不定会放了你。”苏珩垂了眸,话语半是开玩笑的语气。
沈子衿瞥了他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人在这种情景下还有一本正经开玩笑的心情。
“因为要杀我的人,可是你的未婚夫君。”
话音未落,沈子衿猛地一怔,还未消化完这个巨大的消息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这地方作为你的埋骨之地,倒也是不错。”
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清润嗓音,沈子衿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缓缓转过身,待看清不远处那道站在众人中央的白衣身影确实是苏彧时,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人白衣羽冠,仍是那副清润温雅宛若天神般的脸,唇角噙着熟悉的温润笑意,只是眼底淬冷,淡漠而蔑视苍生,不是她十几年生涯中所认识的那个人。
在见到沈子衿的身影时,苏彧的表情微顿,随之不可遏制地轻蹙了眉,似是对于她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和棘手,他神色恢复正常,露出淡淡温和的笑,似乎现在的场景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楼二小姐怎会在此?”
察觉出他话语中的冷漠与审视,沈子衿微微一怔,心里骤然腾起一阵陌生的感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彧,犹豫片刻才上前一步,正欲说什么时便见对方突然自顾自地接过话茬,“之前楼二小姐一直对我们的婚事不满意不是么?”
沈子衿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在这个点提起这件事情,然而他脸上洋溢的温润笑容却让她脚步一滞,顿在了原地。
“那么,”他敛了笑,眼神冷酷,“只要你死了,这婚婚事自然作罢。”
女子瞳孔微微放大,随之剧烈紧缩,她眼神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几近冷酷无情的男子,她喉咙微哽,顾不上开始隐隐作痛的伤口,语气急急开口。
“阿彧,其实我是子衿啊……”
“子衿……”
苏彧似是怔了一秒,微垂了眸,喉咙里漏出一丝低笑,再抬眼时,脸色越发冰冷,眼神嘲弄地看着她。
他轻轻道,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楼二小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冒充她。”
“我的子衿,早就死了。”
午夜梦回,他做过无数的梦,梦见过沈家的覆灭只是一场梦,梦见他爱的人仍然站在原地等他,可当他惊醒时,只是那场绵延了整座明月阁的大火。大火弥漫了整个天地,烧烬一切。
他希望宫殿里那具尸体是假的,他拼了命地找了好多年,却只能接受这个冰冷的事实。
每当他坐在沈子衿的墓碑前饮酒时,就知道她永远回不来了。
而那些妄图冒充她的人,也该死。
浅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白衣男子淡漠冷冽的眼神,以及他轻轻挥手间身后树林中射出的漫天遍野的冰冷箭雨。
漫天的寒风刺骨中,她听见他冷冽的嗓音重重落下,在他心间砸开一个无底洞。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