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大长公主要见时锦,无非是想打压一下她,为自己的女儿于淑慧出一口气,顺便也试探一下殷行的态度。
而时锦对女人之间的手段倾轧毫无兴趣,她不是来宅斗的,没兴趣参与这些后宅小伎俩。
她丝毫不理会两名急得汗流浃背的内侍,只是径直往外院方向去。
时惜墨果然已经等在廊下。
“郡主!”
他压低声音回禀:“事情很顺利。”
时锦点点头:“我已听樽儿说过了。”
她抬头看向他。
时惜墨一脸疲惫,眼眶下面还泛着乌青,看起来一夜都不曾睡过的样子,他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眼睑处还有轻微的浮肿,应当是哭过了。
她低声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已着人连夜送了回去。”
时惜墨从小就有个心愿,他要亲手将自己父亲的骸骨找到送回家乡。长大知事以后,他开始逐渐明白这心愿要实现它能有多难。
甚至,他一度都觉得,此生怕是不能够了。
但郡主一招暗度陈仓,却了了他的夙愿,也让尚在北地的时家十万大军的执念得到了纾解。
当年时家军是在城门外的官道被伏击的,死后尸骨被丢置在附近的夹龙湾就地掩埋。那么长的时月过去了,肉身孵化,一具具白骨交叠,早就揉成了一团,分不清谁是谁了。
可他却依然希望可以找到父亲的骸骨。
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还真的找到了!
父亲的骸骨在坑底,白骨森森,除了手中紧握着的手串,已经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了。但他一看到手串,就知道这是他的父亲无疑。手串的中间镶嵌着一颗乳牙,那是父亲离家前,要求母亲给他制作的纪念品。
父亲到死都紧紧握住了它。
所以,父亲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刻,是在想着他吗?
时惜墨想到这里,眼睛又红了起来。
他沉声道:“郡主,我代表时家军所有人感谢您,若不是您,我们此次必不会那样顺利……”
时锦轻抚他肩膀:“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不必言谢。”
她幽幽一叹:“说到底都是时家欠你们的。”
正在这时,时惜墨耳朵一动,忽而瞬移到时锦身后,挥手挡开了一波铁箭:“郡主小心!”
时锦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冷笑。
“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低声安慰时惜墨:“不用害怕,此人一击未中,不会有下一次了。”
确然如此,狙击只来了一波,再没有动静。
时锦笑了起来:“那些人也就只有这点胆量了。”
这里曾是锦国首府的府衙,现在是殷行的盘踞之地,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守卫,能在这种环境下出箭的人,身份已呼之欲出。
不是知安大长公主,就是锦国太子的追随者部下。
一击若是不中,那必得立刻撤走,抹去所有痕迹,否则殷行不会放过他们。
而他们手脚做得干净一些,查不到证据,就算是心中怀疑,殷行也没法发作,不是吗?
时惜墨满脸担忧:“我们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郡主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此地?”
他顿了顿,有些试探地问道:“还是说,郡主打算留在此地,与殷……与锦国太子殿下……”
入城门那一刻,时惜墨就知道,锦国太子便是殷行。
尽管他戴着面具,但也曾相处过一段时间,他对殷行的身姿举止甚至说话的声音都算熟悉,一眼就看穿了面具的伪装。
他当然是震惊的。
但看时锦一脸处之泰然,他便只将惊讶藏在心里,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但心里的担忧,没有停止过……
时锦笑笑摇头:“我不会留在此地。”
她目光骤然严肃起来:“不过,要走之前,我还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她会和殷行告别,完全结束庆阳郡主这个身份与这个时代的所有羁绊,找一处小城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去。
她想了想:“惜墨哥哥,你先去好好睡一觉,这两日办好你自己的事,不必管我。约莫再有三五日,我们就准备离开。”
时惜墨哪里肯放心:“可是这府邸里有人想要你的命!”
时锦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这府邸里想要我命的人不少。但殷行不会让我死。所以你不必担心。”
她目光顺着地上的铁箭看了过去,忽而冷笑起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些想要我死的人。”
说着,她径直走到了箭矢旁,矮身捡起一支。
“我去见知安大长公主。”
她抬头看向桃红:“带路吧。”
理都不带理那两个内侍的。
知安大长公主住在府衙后面的东跨院,离殷行住的地方其实不算远,只隔了一座花园。
但与殷行处寂冷肃杀的气氛截然不同,公主苑内繁花着锦热闹非凡,遥遥就能窥见是座富贵锦绣屋。
国还没复,富贵倒是先享起来了。
这个知安大长公主,果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时锦一进院落,刚才那两个内侍便屁滚尿流般跑向了里屋,大概是要告状吧。
果然,没一会儿从屋子里出来两个满身绫罗的丫鬟:“大长公主正在午歇,还请郡主进来等一会儿吧。”
时锦当即便觉得无聊。
她笑了笑说:“既然如此,那就请大长公主睡醒了来找我吧。”
说罢,她转头就走。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让丫鬟急了眼。
其中一个急匆匆上来拦人:“大长公主刚刚已经醒来,正请郡主您进去呢!”
时锦简直无语了,这大长公主身边的人也是一样无聊。
按着她往日的性子,左右是不可能回头的。
不过今日嘛,刚受了性命攸关的惊吓,若是不找人出了这口气,她怕自己会长结节。
她挑眉跟着丫鬟进了去。
知安大长公主一身锦衣华服,此刻正倚靠在睡榻上,那两个不久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内侍此刻正敷在她脚边认认真真地给人捏着脚。
她看见时锦进来,略抬了抬眉眼:“庆阳郡主好大的谱,本宫三番两次请你,你竟此时才来?”
时锦并不耐烦与她周旋,径自坐在椅上,正对着知安大长公主,然后淡淡一笑:“大长公主有话直说,不用这样弯弯绕绕,我听着烦。”
她将刚捡起来的铁箭拍在几上:“若不然,我们谈一谈此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