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方腊、方貌、方天定、方杰四人合力给柏木制的棺加盖下钉,方金芝着重孝凭棺而哭尽哀。随后便是宾吊,由于方家遭此横祸,此地又仅是暂时落脚之地,所来者寥寥。
好在柴进一行得知出殡时辰后,皆着装肃穆,前来凭吊,才不使方陶公灵前过于冷清。
待方腊读完祭文,众人携着明器、余脯将方陶公葬于城郊一处风水宝地。
礼成之后,一行二十余人原路返还,途中方金芝虽竭力抑制,依然悲痛难掩,未至家门便已哭晕过去。
安顿好方金芝,方腊叫住正要离去的柴进,拱手道:“大官人留步。”
柴进闻言,心中一喜,面色却不显,静待其下文。
此时除了庞秋霞在内室照顾方金芝外,卞祥、孙安、柴胜、李助、李懹、袁朗、滕戣、滕戡、曾密、曾索、曾升、庞万春皆杵在院中,让本就不大的地方显得格外拥挤。
方腊见状,冲柴进低声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柴进点了点头,随后便吩咐李懹、柴胜、袁朗、滕戣、滕戡、曾密、曾索、曾升八人先随庞万春回去,只留卞祥、孙安、李助在此守候。
盏茶功夫之后,方腊、柴进来到院东一处厢房中,李助、方貌等六人护在门口,谨防外人窥探。
屋内方腊、柴进二人对立而坐,互相打量着对方,却又都闭口不言,气氛甚是诡异。
方腊见比自己子侄大不了多少的柴进如此沉得住气,心里对他的评价又提高了不少,率先打破沉静寒暄道:“今日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大官人海涵。”
柴进闻言郑重地答道:“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规矩,只希望方兄能节哀顺变,保重贵体。”
方腊虽面露悲色,却也一闪而过,紧接着对柴进致谢道:“先前忙于家兄丧事,还未来的及谢过大官人对金芝的救命之恩,若非阁下仗义出手,日后某家恐无颜面见九泉之下的兄长。”话毕,方腊眼眶通红,直起身来竟要向柴进行跪拜之礼。
柴进心里暗赞了句“老狐狸”后,连忙扶住方腊,互拼演技道:“方兄见外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武人应尽之事,当不得如此大礼。”
方腊本就是客气一下,也未想真拜,便借坡下驴,不再提及此事。
二人又虚与委蛇了半晌,期间双方都在尽力打造想要表露的人设,可谓费尽心机,各怀鬼胎。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柴进假装沉不住气,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言语间也少了些稳重,多了丝急切。
方腊见状反而松了口气,暗自思量: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子,差点火候。
试探了半天,也该聊聊正事了,方腊冲柴进问道:“敢问大官人仙乡何处,家中高堂可安好?”
柴进闻言,喟然长叹,略组织了下语言,沉声答道:“某世居沧州,家中父母早亡,幸薄有资产,又有族叔帮衬,才堪勉强度日,怎料天不假年,前些时日族叔也撒手人寰,徒留某一人支撑家业。。。”言及此处,柴进面露悲色,一副不愿深谈的模样。
方腊虽面露歉意,心里也未敢尽信柴进所说,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知趣的转移话题道:“大官人可有家室?”
柴进摇了摇头,答道:“双亲走的早,未曾定下婚事,维持家业已殚精竭虑,实无闲心顾及儿女私情。”
方腊嘴角含笑,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导道:“先贤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官人也该考虑考虑了。”
闻听此言,柴进哪还不明白方腊这“老狐狸”是存了和他一样的心思,遂暗自揣测起方腊这般做的缘由。
其实方腊的想法很简单,方金芝本就是一枚可有可无的闲棋,而柴进一行不似凡俗,若能搭上线对方家基业肯定百利无一害。
而柴进之所以犹豫,也是犯了“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惯性思维。不过既然知晓了方腊心意,接下来的细节回去与李助商讨即可。念及此处,柴进冲方腊问道:“不知方公做何营生?”
方腊眼神一亮,暗道有戏,颇为自得道:“某家世代经营漆园,在江浙一带也算薄有声望,贤侄有什想法?”
柴进闻言点了点头,答道:“确有要事,需方公帮衬一二。”
“贤侄但讲无妨。”
“不瞒方公,小子此次南下,想做些开源的买卖贴补家用,可这南边道路崎岖,丘陵遍布,往来甚是不便,所以想向方公寻些买船的门路。”毕竟有求于人,柴进言语间姿态颇低。
方腊神色轻松地拍了拍胸脯,说道:“这有何难,某与你封书信去扬州府寻陈氏兄弟,若不满意,直管找我。”
通过此番谈话,柴进、方腊二人都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因此宾主俱欢,谈笑间各自散去。
待柴进回到庞氏兄妹院落后,叫来众兄弟,吩咐道:“各位兄弟备好行礼,不日我等便要北返了。”
听闻此消息,除了庞秋霞面带愁苦外,其余人皆喜形于色,归心似箭。当然庞万春的喜不可同日而语,其心思昭然若揭:柴胜走后,庞秋霞也终于能恢复正常了。
李助瞥了眼庞万春后,冲柴进请示道:“定亲所需之物皆已备好,按哥哥吩咐的,一切从简。”
庞万春却会错了意,指着柴进大怒道:“我家妹子看上那黑厮,已是他祖上八辈子积的德,三茶六礼若是少一样,门都没有。”庞万春觉得柴进众人归期将至,肯定没有闲心备齐那些东西,这般光明正大的理由送上门,怎可错过。思及此处,庞万春不禁洋洋得意起来。
怎料柴进对庞万春的话置若罔闻,反而杀气腾腾地说道:“还差一物,那张节级的首级,哪位兄弟辛苦走一趟替我取来?”
过了片刻,见无人应声,柴进叹气道:“若有石秀、马灵两位兄弟在,此事易耳!”
孙安、卞祥、曾氏兄弟、李懹、袁朗、滕戣、滕戡见状,皆面露不忿,抱拳请命道:“愿为哥哥效劳。”
庞万春望着柴进那似笑非笑的神色,细极思恐,这贼船恐不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