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到达玄皇终阶的陈天赐，就觉得看什么都不一样了，仿佛一切人、物，在自己眼中，都变得无比渺小，山、川、河、海、草、木、鸟、兽，都如天地之一粟，除了天地，所有的所有，尽在掌控。
但是如今的他，才猛然发现，之前那种感觉太愚蠢了。
现如今的自己，看任何东西，都如浮云。
纵然是天地，也不过如此。
所谓天不遮掩，地难掩身，说的就该是玄帝这种境界的人吧。
就算是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仰望的陈义行，修为深不可测，难以捉摸的慕珏，此时此刻，也都泯然众人矣。
陈天赐想笑，但是又觉得没什么可笑。
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要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成为芸芸众生里独一无二的强者，变成谁也无法主宰自己的存在，可真到实现了，也不过如此。
谁还能左右自己？
陈天赐看向陈义行，又看向慕珏：“你们刚才用的是什么法门？”
慕珏道：“你已经看见了，何必再问？”
陈天赐道：“那些魂魄呢？”
慕珏道：“本来就是你的，现在还是你的，只不过，曾经的数，变成了现在的质。这也是你的玄气和魂力得以大幅度提升的缘由。”
陈天赐喃喃道：“十世的积累吗？”
慕珏道：“不然，你何以成为玄帝？”
陈天赐道：“可为什么是我？”
慕珏道：“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只不过不论是谁，今天站在这里的人，终究还是你。”
陈天赐道：“莫名其妙。”
慕珏笑道：“世上之事，十有八九都是莫名其妙，不莫名其妙的，反而叫人感觉莫名其妙。”
“有道理。”陈天赐也笑了，随即又问道：“你们，还能操纵我吗？”
陈义行道：“何出此言？”
陈天赐道：“你们既然能提升我的修为，便总有办法还能控制我吧？莫非已经在我体内留下了什么东西，而我自己不知道？”
陈义行道：“你已经是玄帝了，而且又有紫瞳，可以内视，看看体内有无隐患。”
陈天赐道：“只是觉得奇怪，你们二人的修为，在我看来，也未到我这般地步，你们既然能将我的修为提升到玄帝境界，为什么不提升自己的呢？”
陈义行笑道：“大道茫茫，何处是尽头？”
陈天赐道：“仅此而已？”
陈义行道：“仅此而已。”
陈天赐沉默了片刻，道：“你要我为你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陈义行道：“现在要你做的事情，你已经做完了。”
陈天赐道：“那以后呢？”
陈义行道：“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
陈天赐道：“很奇怪。”
陈义行道：“奇怪什么？”
陈天赐道：“奇怪为什么我明明想高兴，却高兴不起来。”
陈义行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陈天赐道：“都要到以后吗？”
陈义行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陈天赐道：“你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陈义行道：“我确实什么都不必说。”
陈天赐沉默了片刻，问道：“我记得之前好像听说过一个说法，在这个世界上，玄帝是个诅咒，凡是成为玄帝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慕珏笑道：“你现在就是玄帝，你不是还在吗？”
“也是。”陈天赐点了点头，道：“果然，凡事都如小马过河，水深水浅，只有试了才知道。”
慕珏道：“你该走了。”
陈天赐道：“去哪儿？”
慕珏道：“此时的你，天下之大，无你不可去者。不过，你体内的悔气，因为你的修为极剧提升，已然水涨船高，若是不加以消弭，便要酿成大祸。”
陈天赐心头一凛，道：“果然有悔气这种事情？”
陈义行道：“你身边就有能治疗你悔气的人，你该去找她了。”
陈天赐道：“你说的是石玎？”
陈义行点了点头：“除了她，谁还能治？”
陈天赐心中陡然起疑：“为什么连你也知道石玎？”
慕珏笑道：“这世上，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就如同在幽冥界，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陈天赐“嗯”了一声，道：“说的也是。那先天无极图呢？”
陈义行道：“暂且留在我这里。”
陈天赐道：“我要是想要呢？”
陈义行道：“以后再给你。”
陈天赐道：“又是以后！我要是现在就想要呢？”
陈义行笑道：“你应该不至于。去吧，先去了自己体内的悔气。”
陈天赐看着陈义行，觉得自己很想出手，将这个昔日操纵自己如玩偶一般的绝顶强者给打倒在脚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而且，对于陈义行说的话，自己也毫无缘由的就相信了，顺从了。
“真是奇怪！”陈天赐摇了摇头，道：“那就再会了。”
“再会！”
陈义行话音刚落，陈天赐便倏的消失不见。
速度，比之前，提升了十倍不止。
以“瞬失瞬现之术”来衡量，已经很难精准了。
慕珏看向陈义行：“哥哥，那个石玎是不是你安排的人？”
陈义行诡谲的一笑，道：“怎么可能是我安排的人呢？”
慕珏摇头道：“不对，你做事的风格，与昔年的元帝一样，从来谨慎，若非是十拿九稳，你绝不会冒险！咱们耕耘了数百年的大计，你怎么可能会在最终关头，把最重要的环节，交给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去左右呢？”
“哈哈哈哈……”陈义行大笑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慕珏也。那个石玎确实并非我安排的人，但是他的渊源，与我母亲颇深。”
“啊？”慕珏吃了一惊：“这，这从何说起？”
陈义行道：“在你我未出生的时候，世上有个僧人，名叫万籁寂，他还有个绰号，叫做‘黑僧’，此人是昔年卜神邵如昕前辈登记在册的‘十大杳人’之一，我外公满门遭他的暗算，只有我母亲得以保全，但是也中了这万籁寂的诅咒，后来种种机缘巧合，被我父亲化解，那诅咒反而成了我母亲的一大神通，也就是净化之术。但是世上种种，皆有因果，皆有循环，皆有报应，一阴一阳，难以偏颇，那诅咒之术了得，净化之术更是了得，去尘除垢，化恶为善，反黑为白，但这终究是术，不是道，所以，那些被净化了的尘垢、被净化了的恶，被净化了的黑，去了哪里？而当初，我父亲还有你父亲，为什么选择了陈义晟来做这个十世修行的躯壳？”
慕珏猛地醒悟，道：“哥哥的意思是，那个石玎，她，她是——”
“不错。”陈义行道：“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去掉陈天赐体内的悔气，这就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我明白了。”慕珏喃喃说道：“果然不是你安排的，而是元帝夫妇，还有我的父亲安排的。怪不得你会这么笃定。可是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个石玎？”
陈义行诡谲的一笑，道：“我跟你提过，只是你忘记了。”
慕珏诧异道：“是吗？我当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陈义行道：“没有看透而已，陈天赐此去，必有惊喜。你我拭目以待吧。”
慕珏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哥哥留下先天无极图，是要做什么？”
陈义行道：“为陈天赐善后。”
慕珏惊道：“这么说，陈天赐此去，还有危险？”
陈义行点了点头：“是的。”
慕珏道：“是会被虚无宫的人发现吗？”
“不是。”陈义行道：“凡天底下有玄帝出现，须得大祭司禀告虚无宫主，虚无宫主才会来渡人。现如今，大祭司空有其壳，魂魄已经是刀皇李代桃僵了，是你我的人，怎么可能未经过你我的同意，就与虚无宫互通来往呢？”
慕珏道：“纵然是大祭司不禀告虚无宫，世上玄帝出现，虚无宫也终究是会发觉的啊。”
陈义行道：“时维有差，若是虚无宫自行发现，早过去多时了。而在这期间，陈天赐会出问题，所以，我的先天无极图是为此准备的。”
慕珏摇头叹道：“哥哥啊哥哥，你终日里如此算计谋划，就不觉得疲惫？”
陈义行瞥了慕珏一眼，道：“你我都是多大岁数的人了？早已经看惯了天下种种，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再多的事情对比你我的阅历，又算得了什么？”
慕珏道：“可是我真的有点累了，希望这里的一切，快些结束吧，我想见我老爸了。”
陈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