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枣碗
太一历三一一二年，二月二十七，小雨，早上，红竹屋小院。百里之言尝试看了看院内的金黄色和红色，眼睛里是有小块彩色的，只是闪烁不定，游移不定。前几天巫云问他关于‘深渊’的事情，百里之言说那是南方燕儿的眼睛，算是搪塞过去了。春雨静悄悄的落下，目之所及，皆受其膏，百里之言在工作棚下做木匠活忙到中午午饭时，巫云早出晚归，也在做主树给她工作任务。午饭后，百里之言拿着《风机锋》看了一会儿就瞌睡了，醒来后，正好看到‘八机妙用’的地方，感觉很有意思，就继续读了一段时间。等再一次瞌睡的时候，就扔下书本，伸个懒腰，去工作棚工作了。过了几天，到了今年的第二个二月。
二月初六，晴，早上，红竹屋小院。百里之言将跳到红竹筏上的大鹅踢下去，林俊驾驶着竹筏升入空中朝蓝河平原进发。略高于树梢的竹筏上，百里之言吹了一会儿有点温凉的风，就回舱室看书去了。过了一会儿，林俊提醒他到了他偷人家留做菜种的菜的那户人家附近了。百里之言轻咳了两声瞥眼问道：“他家的狗和那家的斗鸡怎么样了？”林俊道：“没人去逗它们，它们各自在自己的领地内不知道在搜寻什么。”百里之言得意笑道：“有空再去逗逗它们俩......”林俊道：“那您可能要再跑的快一些了。”百里之言放下手里的《鬼金羊》揉了揉眼睛道：“闹着玩儿罢了。等碰到偷家的猫和吃血肉的羊的时候，那才叫危险。”
在蓝河平原公共停泊处停好竹筏后，百里之言和林俊匆匆从闹市经过，早就过了爱看热闹年纪的百里之言来到秦家宅院。敲了门，递上了从闹市买的春天的青菜和两件迷木餐具后，一个中年人出来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秦客厅显眼的位置是四个篆字‘敬德修业’，百里之言顺着秦奉理的指引坐下之后直接问道：“我妹妹说，秦先生是蓝河平原研究古中州的有得之人，我看到的书中都是教人如何‘进德修业’，您这里却只是‘敬’。”秦奉理笑着给他递茶开口道：“因为我跟您一样也没有‘德’，不瞒您说，巫云小姐跟我问过一些你私人笔记内容的事情。”百里之言苦笑道：“我这个神仙妹妹总是担心他凡人哥哥的精神问题，哈哈哈。”
午饭前，秦奉理跟百里之言谈及一些他在土元界学习农业工程时看到的一些古老课外读物做的小记，里面竟然有‘何时缚住苍龙’和‘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等句子。对于来自本来世界的百里之言来说，简直如获至宝，百里之言又在秦奉理的书架上来来回回的翻看，完全没有理会秦家人在干什么。秦奉理得意的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笑道：“你俩平时说我做一些没有人会在意的事情，今天你俩看到没有，有人在疯狂的搜刮我浅薄的见识。”双胞胎中的少女撇嘴道：“您乐意就行，我们帮娘去做饭了......”吃饭的时候，百里之言还在一边看秦奉理的藏书和笔记，手边的白纸不够用了，就暂时写在手背上示意林俊记下来。
在秦家，百里之言一直在找寻前世界的一部分拼图，也没有认识一下秦家的其他人，百里之言和秦奉理忙着对笔记的时候，林俊跟秦夫人和那少男少女简单介绍了一下百里之言的情况。接近傍晚时分，百里之言简单整理了一下思绪，看着自己临时记录上‘的春来应当谢东风，干草间正离离焉。敬修一千八百日，人谤无上吾足夸。’‘春寒料峭又来了，先甲三日，后甲三日。我辈当学毛爷爷，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和‘春节不拜年，清明烧纸钱。除岁无爆竹，上坟有雷烟。’等，内心想到：前后世界的关联没有断绝，只是我还不曾看见。傍晚，蓝河平原的夜市开启了，秦奉理邀请百里之言去逛逛。
秦奉理简单问了一下百里之言眼中的闹市是什么样子，百里之言道：“都是灰白色，晚上的更黑了而已，好的是自己已经能看见一些光亮。”接着秦奉理跟他讨论了一下‘所见即生，所见即灭’‘嵌入世’和‘作业本’等内容，秦奉理告诉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或许是因为自己需要做作业吧，人生可能就像一个作业本，年少不经事，在作业本上胡乱画，现在只得慢慢修改了’，百里之言听着好像有道理。晚上，百里之言请秦奉理吃路边摊，秦奉理挑的小店，吃完饭付钱的时候，还是林俊付的，秦奉理笑道：“这可能就是化缘跟要饭的区别吧......”分别前，秦奉理道：“碎片化从这个世界形成就开始了，别钻牛角尖就好。”
星夜归程，红竹筏离开蓝河平原后一会儿就驶入一片黑暗森林，百里之言远望闹市所在的地方，已经跟天上的星星差不多大小的白点，只是在淡去。路过齐老爷子小院时，见院里还有灯光，红竹筏就降落在齐老爷子的小院里了。春天的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披了单衣的齐老先生出门将他俩迎了进去，百里之言发现老人好像在准备迎接什么人。百里之言问道：“您老晚上有客？”齐老先生道：“明天有几个小娃娃过来看我，我先收拾一下。我以为他们已经把我忘记了......他们把我忘了该多好......”百里之言接着问道：“您的学生？”齐老先生道：“我学生的学生，算起来，我是他们师爷，跟你也差不多大，过来喝茶吧。”
百里之言拿出从秦那里抄录的一些信息给齐老先生看，齐老先生道：“这些我以前也读过，只是认为太古老了，就没放在心上，你的思维停留在那个时间的世界么？”百里之言想了一下道：“这样说，也可以。”齐老先生捋着胡须道：“用现在的眼光看，那是的人类跟他们自己认为的一样，是泥土做的，现在的碳基人类也保留了一些基本特性。那个时候的人类我们现在称之为‘尘埃人’或者叫‘过尘沙’，现在六界中也有复刻那些人类，只是我看着却像是‘烂泥人’。”百里之言皱眉道：“老先生也不看好古人类么？”齐老先生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那是现在中州众多人族的祖先状态，现在的‘烂’字的意思，并不是贬义词。”
一老一少又谈论一些关于‘面具人履血泥’的往事，没有多言。只是齐老先生告诉百里之言中州世界早已经掌握了长生的方法，其中之一就是真菌生状态，只是收到‘长生诅’的影响，现在的人类对于长生并没有多大兴趣，但是你应当考虑一下，毕竟你需要远行。百里之言微笑道：“老爷子是怕我没找到家门的时候就已经死在半路上了么？”齐老先生笑道：“以防万一吧。”百里之言道：“在这个皆为神的中州世界，我虽是一个凡人，但我同样对长生没兴趣。”齐老先生伸开双手表示你真的这样想么？百里之言笑道：“应该是喜新厌旧吧，蓝河新生的小牛犊、小羊羔和河里的小黑水鸭都会让我感到高兴。”
齐老先生哈哈大笑道：“这个喜新厌旧好，喜新生，不错不错，明天来的那几个孩子应该都是学生，你也过来看看吧，顺便资助我一些肉食，你知道我很少备肉食。”百里之言答应了，然后，齐老先生问道：“秦奉理，我知道这个人，他跟你说来这么多，你感觉他‘好为人师’？”百里之言微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应该是‘为人师好’。”齐老先生继续道：“我读书有时候，似懂非懂，似通非通，所以不敢跟比人多说什么。我记得有一本书里说过中州以前的世界有一个叫做太阳的天体，只知太一历元年前后那里的风就已经被破坏了。”百里之言道：“风？”齐老先生道：“问恩师，问万卷，更要问自己，这是你自己要明白的。”
二月初七，晴，早饭后，百里之言准备了妥当，乘着红竹筏提前来到齐老先生小院，留林俊看家。百里之言帮着齐老先生又将院子内外打理了一遍，最后百里之言还是对齐老先生的菜园感兴趣，齐老爷子已经将几道菜做好封鲜了。中午陈芝麻和蓝谷子带着他们学校的‘唐小可，唐小生，唐小麦，肖小月’四个年轻人来到小院，六人先给齐老先生敬礼，然后是送上礼物，齐老先生将他们迎进客厅。名叫唐小麦的女子指着百里之言问道：“你也是来看望老师的老师的么？”齐老先生笑眯眯看着百里之言，百里之言只好指着自己道；“我是齐老先生捡的野学生......”其他几人听罢，纷纷轻笑，只有唐小麦问道：“学生还分野的和家......？”
后面几个字没等她说出来，就被她旁边的肖小月捂住了嘴巴，并对她附耳道：“你想清楚再说啊！”齐老先生圆场道：“说起来，百里先生比我都年长，已不知年岁，不能说成我的学生。”百里之言微笑道：“老先生这是嫌弃我吧，我可跟您学了很多东西。”齐老先生眨眨眼道：“走跟我继续学做菜去，很多年前的菜，不知道还能不能烧好。”百里之言应声道：“好，我给你打下手。”两个老古董去烧菜做饭，两个老师和他们的四个学生在客厅里聊着‘力拔山兮，不如什么‘以拔江海’’，百里之言没听太清楚，还有什么‘石不当破，玉石俱全’‘玉不碎也不如瓦全’‘安康鱼和麸糠安’云云。
灶台边，百里之言道：“你的学生带着他们的学生过来春游的吧？”齐老先生道：“应该是......”百里之言笑道：“他们谈论的东西，好像不怎么积极......”齐老先生道：“天地之气，以拔江海，而育万林。不破不立，如果不破而立，那岂不是更好？美玉终为独享，琉璃瓦虽沐风浴雨，然可见天光。安康鱼是为人当身体康健，麸糠安则是成家立业后经得起风雨。我以前跟他俩说过一点，没想到他俩还没忘记......他们应该忘记的。”百里之言轻笑着将盛菜的盘子递过去道：“有传承，难道不好么？”齐老先生自嘲道：“他们没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变通，只记一些只言片语，会害了他们。所以，有些东西，我就没说给他们听。”
百里之言疑惑道：“比如？”齐怪老先生第二道菜下锅，高兴道：“比如，第三座城。”百里之言将刚才的菜盖好，又递过来一个空盘子道：“然后呢？”齐老先生盖上锅盖，轻轻敲了两下道：“一座有她的城......”这属于隐私了，百里之言微笑道：“怎么会说给我听？”齐老先生道：“因为你是野生的，而且喜新厌旧，不会受到影响。”百里之言苦着脸道：“您这是在挖苦我！”齐老先生打开锅盖，翻炒了几下道：“我菜园里的菜，被你挖的更苦！”然后，两人就在厨房哈哈大笑起来，搞得客厅里的几个年轻人都侧目过来。午饭时，八人落座，百里之言和齐老先生主坐位，只是帮忙端菜陪笑，不敢言语。
在红河边游玩到晚霞在西的时候，他们一行六人准备走时，发现百里之言的红竹筏上站着一位处世而独立的女子。百里之言看到巫云问道：“今天回来那么早？”巫云走下来拉着百里之言的胳膊道：“回家，有事问你！”然后百里之言就跟着巫云乘着竹筏远去，院中的唐小麦道：“为什么妹妹跟哥哥长的不一样？”旁边的唐小可道：“云泥之别吧？”唐小生道：“不见得，要不去看看他们的红竹林吧，别靠太近就是。”六人的飞艇跟在红竹筏不远处，百里之言只当是他们在看‘春晚’，好像表达的不对。红竹筏上，巫云道：“红姐姐说，今晚有很多流星。”百里之言道：“我又看不清，而且星星犁地有什么好看的？”
巫云追问道：“什么离地？”百里之言微笑道：“是耕地那个意思的犁地。”巫云气鼓鼓的问道：“那些不怎么动的星星呢？”百里之言道：“从这里看他们不用干活，没有犁地。从远处看，它们也在犁地......”后面飞艇上几人听完也一阵嬉笑，都说百里之言愚笨不堪，毕竟长耳朵不好，他们看到红竹林后就拐弯飞走了。回到红竹屋小院后，巫云告诉百里之言南方燕儿因为收到两只‘螃蟹’而不高兴，偶尔还会被战友拿来开心，她让百里之言想办法弥补。在哄女人方面，百里之言可以说是白痴一个，而且他始终认为男女应该平等，面对女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可能是夜里突发奇想吧，第二天早上，他做了一个刻‘好’字的金迷木碗，又去买了一箱印‘好’字的大青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