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二章 生面
太一历三一零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朝霞寒光难避，卧室的百里之言摸着微生物昨晚摆在桌子上的留书“归去，归去，自当归去。”沉思良久道：“自当归去……”。吃完小方准备的简单早餐后，百里之言就去工作棚雕刻下脚料了，这次他雕了一个特别简单的弧形‘虫子’，外圈有鬃翘。小方在整理兔舍、羊圈，时不时还会清理一下兔舍的鹅粪，偶尔去旋池里看看有没有入彀的鱼儿，也顺便丈量了架设竹道的尺寸。今天的工作应该就是规划铺路方案了，明天开始下桩，百里之言比较喜欢这种原始的方式，而且还能打发自己年节无聊的时间。随后，百里之言又雕刻出了两条小鱼和一只小鸡，至少表面上看着像是。
上午，暖阳晒的百里之言很舒坦，摸读《真字学》睡着了三次，气的他将书藏起来了，真想重新拿来垫桌腿，不过上次被巫云批评了。藏书的动作被外面来访的客人看到了，这种看是一种礼貌性试探。百里之言耳中传来小方的讯息：有男装女子乘船来访，只知道姓赵。这让百里之言顿时来了兴致，转念一想，也没甚趣味了，毕竟自己看不见。赵玉儿进到客挺看到百里之言正在斟茶，摆上饮品和点心。百里之言寻着脚步传来的方向问道：“你是蓝河赵家的么？”赵玉儿看了看院子内外陈设和院中的兔舍和羊圈，当然也看到了酣睡的小妖和单脚埋头晒太阳的大白鹅。然后恭敬道：“我不是先生朋友赵红竹的赵。”
这听着就男人的声音啊，百里之言摸着下巴道：“你没有变音？”赵玉儿道：“也有人会对我的外貌产生误会。”听着耳中传来的描述，百里之言确信来人是个彬彬有礼的美男子。百里之言伸手朝向自己对面示意他道：“请坐吧，赵先生您有什么事情么？”赵玉儿坐下时，百里之言顺手给他推过去一杯茶，赵玉儿道：“谢谢百里先生，我来之前，经过段干粮先生允许了，只是过来看看。”百里之言心想，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而且还牵涉到了干粮哥。百里之言听罢马上将在外测绘刚回来的小方叫进来道：“先杀只羊，这个你很熟路了，兔子也杀一只吧，鹅肉吃完了……下次再杀吧。”赵玉儿忙道：“不用麻烦……”
百里之言道：“反正都要杀的，快过年了，现在过年的乐趣只剩下吃了。你应该庆幸我还有点口粮……干粮哥的朋友要招待好啊。”赵玉儿道：“我不是段干粮的朋友。”小方已经出去按令执行了，百里之言愣了一下道：“不碍事，反正家里就我一人吃饭。”赵玉儿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先生相信命么？”百里之言想了一下不好意思道：“你是说我刚才看的《真字学》吧，那里面的确有一些关于‘命’的一些理论，应该称不上是理论吧。书看不下去，所以你的问题没法回答。”赵玉儿道：“您在这里只能看到这些无法证明的书，不会有闭塞的感觉么？”
百里之言想了想道：“每当我看完一本书，感觉还是一窍不通时，就会感到‘闭塞’，估计是我脑子的问题吧。”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赵玉儿道：“也是啊，为什么不换双眼睛？”百里之言道：“有几个人这样跟我说了，我感觉没必要。我现在这样是有原因的，我不解决根本原因，换了双眼睛也只是个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盲人。”赵玉儿道：“那你习惯了眼中的黑暗了么？”百里之言道：“我说我习惯了，那是骗人。以前一天时间，差不多有一半是闭着眼的，现在只是整天闭着眼了。”赵玉儿道：“没有想看的人和景色了么？”百里之言想了想道：“以前有，现在…...也有。不过都一样，他们都还在就行了。”
赵玉儿沉声道：“是啊，只要他们都还在就好了，赵瑕……”，意识到什么的赵玉儿赶紧噤声了。百里之言想了一下道：“那应该也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吧？”赵玉儿道：“记不得了，那可能就是我。”百里之言道：“您可能和一个记不清自己是初一还是十五的人差不多一样的毛病。”赵玉儿摇了摇头道：“不，我和她不一样，我记得自己是谁。您说的年姑娘，我见过，昨天在罪部好像又见到她了。”百里之言摸了摸脑袋道：“被抓了？”赵玉儿道：“应该是吧。”百里之言自然不会认为刚从罪部出来的人又是逃犯，而且赵玉儿也确实不是逃犯，后来百里听说他因为研究贡献巨大，虽是流亡身份，但是临时获得了回中州的权利。
百里之言道：“真难想象，这个世界还有人犯罪。”赵玉儿道：“这个世界应该都会善终，但始终有很多人提前‘求死’。”小方已经开始在分割羊肉和兔肉了，多余的都加了盐挂起来了。百里之言道：“为了寻找乐趣吧。我有事也是，喝茶水，吃毒物，估计我体内已经积累的很多毒素，这眼睛多半是废了，可能整个人多半是废了。”赵玉儿道：“还有机会，你的机会可能来自巫云。她那么努力的在吴铭简单的实验室研究自己，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破解自己不染一物的体质来治好你。”百里之言微笑道：“她有次从手指上给我长出来一个小人后，我就问过干粮哥，我知道她在研究自己。”
赵玉儿道：“进展缓慢，但是有希望。”百里之言摇了摇头道：“超越这个时代的未知事物是不会被人们完全消化吸收的，相反还会引起反效果。就算她治好了我，但是谁知道需要付出多大代价，而且谁又能保证我不会再犯。”赵玉儿疑惑道：“那？”百里之言道：“就是说，不知察言观色，有目犹盲；不知辨明是非，有耳如聋；说话口无遮拦，有声如哑。”赵玉儿想了想道：“道理都懂，虽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但，人还有心。听吴铭简单说巫云会偶尔捧着你的心发呆。”百里之言笑道：“关于这件事，她跟我说过，她只是感觉好玩，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人类会有这么落后的人体动力系统。”
赵玉儿道：“应该是吧，以她的一尘不染，她说的就是真话。”百里之言欣慰道：“是啊，她应当不染一尘，包括我在内。”赵玉儿笑道：“那你将自己的心放于何处？”百里之言知道这是在问自己的心上人，百里之言跳脱道：“要你管？我的心在我腰上！”被这突入起来的尴尬对话激起二人一沉狂笑，上面的话题就此结束了。小方烧饭做菜的香气已经飘到百里之言鼻中了，百里之言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应该是上面来的，敢尝尝我这里的乡野饭菜么？”赵玉儿道：“有何不敢？”但是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沉声道：“请问先生，您记仇么？”百里之言笑道：“记啊，你应该也知道，我有一本小册子吧。”
赵玉儿一时没有说话，百里之言认为他在看菜。小方已经开始摆上餐具，兔肉、羊肉、烤鱼等也陆续摆上来了。赵玉儿看着桌子上摆好的酒菜，又看了眼百里之言，缓声道：“百里先生，我听过您的小册子，听说我在里面的名字是‘那个人’，赵玉儿。”听到这，百里之把刚打开的酒瓶缓缓拧上了，面目狰狞的猛地站起，双手忽的像是要掀翻桌子，又像是在努力按压桌子，暴突的青筋已经开始显现。桌子在百里之言的不知是掀是砸的动作里震动了好一阵，赵玉儿死死盯着像是‘精神分裂’百里之言不发一言。慢慢的，百里之言松缓了手臂慢慢坐下道：“我这种凡人，还是做不到容颜如玉赵公子这般稳健。”
赵玉儿道：“君非凡人！”百里之言吼道：“闭嘴！让我想想……”百里之言头发已被自己双手挠的乱糟糟的，慢慢的百里之言双手从头发里抽出。放在桌子上，右手一直在敲击左手手腕，魔方手环出现了，随之出现的在百里之言面前的还有一把刀，无刃。此时的百里之言却开始狂笑道：“我……我怎么会这么狂躁……”说着将拔半截的刀又慢慢按回刀鞘里面去了，随手丢在地上喊道：“刀无刃，人无心，还要叫我忍？”又过了一会儿，百里之言收回佩刀，无力的把小方喊回来道：“把这些收拾了保鲜吧。”赵玉儿此时则像是松了一口气准备告辞，已经起身拱手的赵玉儿还没开口说话，百里之言道：“客人要走？”
赵玉儿道：“是。”百里之言低头低声道：“来了都是客，即是来和解的，吃碗面再走吧！”百里之言安排小方下了三碗面。上面有一个鸡蛋一碗是自己的，面是熟的。上面只有葱花一碗是赵玉儿的，面是生的。还有一碗白水面，熟的，只放了一双筷子。百里之言三下两下把面条扒拉进肚子道：“这只是我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和干粮哥的一点情面，我只能到这地步了。”已经得到满意答案的赵玉儿吃完面，脸上露出真诚笑容道：“我是生面孔，但您不必忌惮我。多谢，告辞！”百里之言没有搭话，赵玉儿乘船匆匆离开了。刚从罪部登记的赵玉儿被限制了等阶能力，刚才是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