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行听着韩溪的意思并没有觉得杜晟想要加入反感或不满,略微估算了韩溪手里那块地的价值之后,给了杜晟一千万,在两千年左右地皮很便宜时,韩溪那块地也值将近八千万。
杜行心里有数得很,说到底这是韩溪的生意,他看中了李言歌的头脑给了对方百分之三十技术股不算少了,杜晟如果一下子投了太多钱,暂时是帮了些忙,但怕韩溪觉得手里的权利用动摇,同时,他也是想看看几个年轻人到底能做到什么份儿上,万事开头难,但也就是这一关,学到的东西,终身受益。
杜行对杜晟说:“这钱,在家里不算多,你自己看着用,我建议的前提有两样,第一,这算你自己的投资,以后你在东北真的有什么事业,也不能挂靠在杜氏下面,这是地域问题,杜家还不能插手东北的市场;
第二是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并不是说一定,但是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有责任在你愿意踏入社会之初就提醒你。
就像韩溪和他的兄弟一样,他们有血缘,却没有一点亲情,这不能怪谁,每个人想要得到的利益都比他本身能拥有的要多,没有几个人是像你这样长大,以后也完全不用担心有人和你争抢东西的。
你要有准备,我不是指韩溪,也不是说李言歌,我只是想说人的本性,有可能有时不要太多钱,就能看透友谊和你所谓的爱情,如果出现什么情况,不是说你的合伙人不好,只是有些人是真朋友,但他就是不能涉及到利益,人无完人,所有人的成长环境都不同,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也不算错。
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学会取舍和衡量,可能你要的完完全全的朋友和爱人并不存在,那你到底是要容忍,还是要放弃。”
杜行是不想这样么早教育儿子这些事的,他总觉得孩子还小,难得家里没有其它人有那样勾心斗角,再玩几年也没关系。可是没办法,杜晟身边的人都太成熟。
听着父亲的话,杜晟头一次觉得心里沉重了起来。
韩溪其实很傲气,李言歌几乎是个天才。
他只是,不想离他们太远而已。
杜晟想、想、想。
杜行的话最初像是一把刀一样悬在杜晟头上。
他也不是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能真真正正有个朋友多么不容易,他几乎是要后悔,把自己掺进里面去。
但是同样也是杜行,他的家庭和别的世代富贵的人家不同,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一大家大人娇养着长大,家里有从军从政的人言传身教,也有从商的智慧。
杜晟在骨子里有着军人的硬朗,也从来不缺心眼缺算计,但有一点,一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他在涉世之初,本能的就会选择先相信别人。
好吧!爸爸说的也只是如果而已,他别的不行,第六感和看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他还这么年轻,不要学他爹他爷爷大伯小叔什么的,对什么都先否定先怀疑再不情不愿的肯定。
说什么用辨证的角度来看问题,切!自己认的朋友,自己追的媳妇儿,那还能有错?
绝对不可能!
“一千万?”韩溪想来想去眉开眼笑,这回注册资金不用愁了,之后打地基也不必太紧张了……
李言歌却轻轻皱眉。
韩溪是多么剔透的人,看看李言歌听了杜晟说入股后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出了问题。
他想法不多,只是他也是学建筑出身,知道一般术业专精的人都很专心,就难免在什么地方钻个牛角尖什么的,世人不理解,但那守在自己的象牙塔里其实是件幸福的事,若不是他家里这么复杂,估计他也成为其中一员,现在一看,以为李言歌只是有骨气不想接触杜晟的钱。
杜晟的智商向来是涉及到李言歌就会变得至高无上的,因此韩溪对杜晟使了个眼色便站起来:“今天估计要说到挺晚了,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杜晟站在李言歌面前,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对方皱着的眉。
“为什么不愿意我也参与进来?”
李言歌愣了一下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也许我的能力,并不能承担起韩溪的期望。”
李言歌第一次和杜行见面后,就从李硕之口中知道杜行看中他,甚至还和学校的领导说过,如果他愿意,可以大三下学期实习起就直接进杜氏总部,这在他们这样学建筑的人来说,是个很高的起点。
然而李言歌有他自己执拗的地方,他和杜晟在一起,同学在背后说他抱杜晟大腿的话他都可以当成耳边风放过去,但就是有一点,他已经做好了一点一滴从头开始的准备,从来没打算在事业上和杜晟、杜家有什么牵扯。
“骗子!”杜晟亲昵的说,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李言歌腿边,把头靠在对方膝盖上,“和我说句实话很难吗?”
李言歌不说话,手指轻轻在杜晟发间梳理。
“我打电话和爸爸要钱是冲动,我不想和你们离得太远,我怕你有了忙起来,更不理我,如果我也有些股份,那我至少有坐在你身边听你们说话的权力。”
“杜晟……”
“可我后来害怕了,爸爸说,谈钱伤感情是人之常情,情理之外,但意料之中,他说,也许我和你,我和韩溪也是一样。”
“杜晟,杜先生说的都是对的。”
凭心而论,李言歌并不太看中钱。
然而他并不想和杜晟在这方面纠缠的太紧。
平时杜晟花钱大手大脚,但并不会拿钱去压人,李言歌也一样,他先前对钱仔细只是因为手里没钱,言秋还有病,到了现在,他的收入负担起生活早没什么问题了,他们正是彼此严重喜欢对方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在生活上你是你我是我分的太清楚。
但是事业上不同,他没有多看中利益,却在这上面吃过大亏。
前一世他和路长河的公司上了正轨后,他除了设计和施工监理外,其它的过程几乎没有再参与过了,路长河不让他干,他也不喜欢,就乐得不干。
人都是这样,他有了依靠,自己不擅长或不喜欢的事情,只要对方愿意担,就都会下意识的推给对方,只是到了最后他才明白,等到彼此失了那颗对对方无怨无悔的心时,只有筹码多的那一方,才能全身而退。
共同走过十年的人都能因为钱反目成仇,最终家破人亡,这世上,还有什么钱不能改变的事。
这是很简单的条件反射,被人捅了一刀会伤心,会疼,有人再想靠近时,就会下意识的躲起来。
然而这并不是他可以直接提出来的。
韩溪对这次的合作付出的最多,有了这些钱,现阶段来讲百利无一害。
人生和事业,在万事俱备时,可能差的只是一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如果他能做得好,那他的这一次生命,至少在事业上,要远远高于上一次。
李言歌知道这是个多么重要的机会。他在理智上得承认这笔钱很及时,所以他开口唯一能说的,就是不再参与进去。
“也许吧,他见的事情多了,可能真的了解不少,”杜晟把李言歌在他头上的手指握到手里,凑到嘴边亲了亲,“但是,韩溪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为了你们,我愿意相信,我们能打破这个说法。
言言,我很害怕失去你们,可既然问题已经到这一步了,再和我爸说不要钱了可能也于事无补,这样我们心里永远存一个疙瘩,我不想这样。
你愿不愿意和我试一下,让彼此都明白,现在是一千万,等到这些钱变成一亿,两亿,一百亿时,我们的感情,都不会受到影响。”
李言歌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他膝盖上这个,其实本质上还是个张扬肆意不懂事的孩子。
家世好,拿出一千万和别人拿出一千块一样无知无觉的,可他知道杜晟是不一样的,他不在意钱的多少,但他在意心里的感觉。
他把一切都看得明白,试着想明白,然后安慰比他大那么多的自己。
小心翼翼的说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憧憬。
其实谁也不知道,这正好戳在李言歌心头的某个点上。
他上一世活着的最后几天,曾经无意义的整日坐在窗前,有时想跳下去,但更多的时候心里面在喊:谁敢相信感情?有谁可以真心的对爱人发誓,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我能始终待你如同最初。
杜晟诧异的发现脸上掉了一滴水珠,抬起头来,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有些笨拙的把李言歌的头抱在自己怀里,“不哭啊言言,怎么了?”
其实李言歌从头到尾只是掉了那么一滴眼泪而已。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的感情,都装在一个杯里,当感情不稳时杯子就不断的倾斜,最终倒在桌上。
杯子碎了,感情就是那杯水,流到桌面上,再缓缓淌到地上。
就在刚才,桌面上最后最后的一滴水,也滚到地上去了。
“杜晟。”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你?早一点,在心里还能充满阳光的看一段感情,可以单纯的去感受爱情时遇到你。
“我在呢。”杜晟抱着李言歌的头轻轻摇啊摇,“你看我暖不暖和?虽然年轻了点,但总算够厚实,一看就有安全感,所以,你就不用有什么担心的,人生啊,就是不断的去拼去抢,去追求唉呀,我到底在说什么啊……言言,我好喜欢你,你一哭,我的人生哲理都乱了,什么也讲不出来。”
“已经很好了杜晟。”李言歌抬起头来看看杜晟。
杜晟逆着日光灯,从下向上看是一片黑色的卷毛影子,看不太出来刚毅可依靠之类的,不过就是很温暖。
“你已经足够好了。”
“那?”杜晟问的小心翼翼,“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我是指你完全没有一丝不情愿的情况下?”
韩溪动作快准狠,也不知从哪里淘来了一大袋子吃的东西,从熟食到零食,甚至还有烤鱿鱼。
人多吃饭香,一大桌子片刻间也就干掉一大半。
吃完了袋子一兜扔出去,空出桌子来接着谈生意。
就在初冬降临时,窄小却暖洋洋的宿舍里,狐狸一样的年轻商人和不满二十的板脸股东以及一个更年轻不太靠谱的二货,有些兴奋的算计完了钱,然后轻描淡写的把股份重新划分了一下。
谁知道呢,杜晟有时熊韩溪花几千块请吃顿大餐,韩溪都是一脸肉疼的表情而杜晟能高兴好几天,可真到了大问题上——
将来还不知道,但至少是现在,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只觉得发展才是硬道理,钱什么的……其实想到的真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