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公主府出去采购的一天。
乌小棋觉得,雪橇车真的是一件很完美的发明,公主真的很聪明,竟然能发明出这样的出行工具,完美的解决了深雪中行走的难题,要是自己能有公主万分之一的聪明就好了,这样就像小春姐一样,能发明各种菜式。
“嘿,小黑厨子,哦,还有付老厨子,你们这是去购置东西吗?”
乌小棋闻声看去,这是桂圆姐,虽说不是很熟,但上次出去采购的时候,她也拿着几枚铜钱来求付叔替她带一点面粉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尽管这些钱根本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但是她还是会拿来买一些自己想要或者喜欢的东西。摸了摸荷包中的那几枚铜钱,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因为在这里他们不像是一个低贱的下人,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能够拥有自己的钱,拥有各自的愿望。
习惯性地沉默着点头,付叔上去聊了几句,内容和自己设想的一样,只是想去买点甜点吃,真是贪吃的家伙呢。
不过那种甜糕点五文钱一个吧,可是相当的昂贵啊,乌小棋想了想,坐上雪橇车的时候,跟付叔说了一句,不如用这几文钱买一点面粉,带回厨房给她做一蒸笼甜食,反正厨房里面有一些白蔗糖。
这个提议得到了付叔的认同,不过不能让叶姐知道,不然肯定要挨骂。
乌小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叶姐认真起来是有些恐怖。
进入城内,发现城中街道的雪相当的浅,是被清理过的,朝着城内行去,雪橇车依旧可以行进,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许多人的注视,毕竟这种东西实在太过于新奇和新鲜,只有公主府才有,带着与有荣焉的感觉,昂起小下巴,面向着那些在路边观探蹒跚前行的人们。
乌小棋并不知道,他原先的主人也正在这路边的其中一个,恰巧看到了他。
购置完一些货物,与付叔一起搬着袋子,这些袋子里有装米的也有装粟的,还有一些是年货,据说公主会在过年的时候发放红包与礼物,这就更加让乌小棋期待起来,不知道过年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他看到东市里购置东西的人们,虽说没有以前热闹,人流量也少很多,不过唯有几个带着兜头的人,他们肩披一种看不懂的服饰,那好像是景教的教徒,这些异国人好像是因为某些事情从黑衣大食而来,也不知道他们那兜帽下面到底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突然,乌小棋发现了他原先的主人,正朝着这边走来,心底一急,跟付叔说一句,往雪橇下面一躲,贴着冰冷的雪面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主人的声音和付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大致能听到付叔替自己挡住了这一劫。
回去的路上,付叔架着雪橇车,他问自己是不是惹了麻烦,乌小棋心中在打结,到底要不要说,如果说自己是擅自逃出来的奴仆,公主会不会发怒?
挣扎也只是片刻,回应了付叔不是的,他觉得付叔应该是看得明白的,掩饰也没有多少作用,好在付叔也只是一袖带过,更多的是期待着好运,希望这件事情不要被发现,正在乌小棋求老天帮自己的时候,他看到了路旁正怒瞪着这边的主人,张郎君,他记得,记得深刻入骨,他会拿荆棘打人,手臂上还残留着被荆棘刺扎出来的一排伤疤,那是他造成的。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一群孩童唱的歌谣。
“村姑公主?不识大体,不懂国祚,妄言才女?”
乌小棋没有多少在意,只不过,他看到付叔紧锁的眉头,他不是很明白,毕竟没有读过书,这些童子为什么会唱这样的童谣。
他的注意点更在于被原先的主人看到了,以后还要出来购置东西吗?不仅仅是购置东西,抛头露面这种事情,当上酒肆的厨子后,肯定免不了,他也是人啊,躲躲藏藏怎么都不像活着。
真是麻烦啊,自己就像是公主府的一颗臭老鼠屎。
“小棋啊,你的麻烦事,我相信公主一定会处理的,就像她当初收留我们时一样。”
付叔稀松的语气让乌小棋心中稍稍的缓和了一口气,也许付叔说的是对的,他也相信公主不会这样。
不过,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是购置完东西的第二天,本来正在做着菜,就听到了公主传唤自己的消息。
乌小棋顾不得一身的油烟味,既然是公主传唤,那肯定是重要的事情,不过地点有些不对,不是在公主居住的天赐阁,而是在接待客人的大堂。
坐在雪橇车上,任由冷风袭面,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渐渐的心不在焉起来,直到到了大堂外,驾车的下人叫他下车,他才缓过神来。
只是,才到大堂外面,就听到了一个熟悉而厌恶的声音,当然还有一个想念而又憎恨的声音,一个是原来的主人,一个是自己的父亲!
“公主,按照大唐国律,这个乌小棋是他父亲签下了这张卖身契才卖给小人的,希望公主能高悬明镜,为小人做主啊啊,这个小杂碎实在太可恶了,竟然擅自从主人这里逃走了!”
“是啊是啊,这事小的毫不知情,小的也不知棋儿是如此顽劣,竟然逃走,小的是无罪的,请公主明鉴啊!”
“是啊是啊,嘿嘿,公主,这个奴仆自己逃走,按照大唐律令,应该重打二十大板,请公主依照国法处置,小人就无怨了。”
“卖身契何在?”
“是,公主,请过目!”
乌小棋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这样的生活要结束了吗?以后还要继续遭受毒打,继续过着没有自由的日子,想到这里,眼角已经湿润了起来,心也彻底慌了,不过脑海里却响起了付叔的话,公主一定会处理的。
嘴巴里默念着,公主一定会处理的,他也是这样确信不疑,一定会处理的!
在身旁驾雪橇的下人提醒下,乌小棋总于迈开沉重的步伐,进到了大堂里,不敢也不愿意看周围,只是低着脑袋看着地面,他能感觉到周围审视或者怀着敌意的目光。
跪下,低头,静静听候着公主的决定,谦卑自贱在这一刻如藤蔓一般爬满了心间,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被贩卖的奴仆罢了,公主真的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而与高高在上的国法抗衡吗?这个恐怕是不行吧。
“鱼朝恩,你看看,这张卖身契是真的吗?”
乌小棋听着公主的声音,忐忑不安的心中还是做出了评价,真的很甜美,这就是上位者吗?是必须仰视的存在。
“是的,公主!这是真的!这个乌小棋是一个逃奴!”
乌小棋的心彻底的冰凉了,看来是要被带回去了吗?不觉得鼻子一酸,热乎乎的眼泪悄悄地掉落,他舍不得付叔,舍不得厨房,也舍不得温暖熟悉的公主府。
他在呜咽,低着头,弯着腰,鼻涕早已经一大把了,不过他并没有听到末日般的审判,他听到的是平时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燧石打响的声音。
“公主这是何意啊,烧不得啊,公主...”
锵!
嗯?乌小棋察觉到了异样,他知道,这声音是剑出鞘的声音,还有两块重物落地的声音,很奇怪呢。
抬起头,他看到公主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胳膊被抓了起来,公主挥动了寒光闪闪的长剑,切断了半边袖子。
“可曾听说关羽对曹操割袍断义,如今就割袖断契,他从此之后是我们公主府的人!你想打公主府的人主意吗?”
乌小棋顶着一张哭花了的黑瘦脸,看着连说不敢的张郎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笑了起来,看着公主将剑插在自己的面前,知道这是公主为自己做主了,他从现在起,才真真正正是公主府的人。
拔起剑,站了起来,看着门口那道慢慢离去的背影,竟然是这么的耀眼,直击心扉,背影消失许久之后,这才抱着剑弯腰拱手恭送公主。
公主刚刚好像说张郎君真是只蟑螂君?乌小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张郎君和蟑螂君不是同一个名吗。
那件事情过去的数年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那诋毁公主名声的童谣。
但是!
当她把奇迹一次又一次带给我们的时候,捷报,胜利,当她把这个盛世再度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终于要长眠了,那一刻,我化成了天上的星星,看着这位给我带来自由的人,看着她将这个时代推向最高锋的时候,我依旧会在天上煮一碗公主最喜欢的鸡汤,在星辰之中默默地为公主的出征祈祷着,她是我心中永远仰慕的公主,不可触及的存在。那个背影,从那一刻起印入了灵魂之中,就算是肉体消亡了,永远忘记不掉...
遥远星空处,来自某个灵魂的低语倾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