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夜空之下，灯火通明的院子里，有3个人在对峙着。
以虞朝华现在的目力，自然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切。
只见小纪苏一脸彷徨中杂夹着愤怒，浑身僵硬地堵在门口，而一个满头干枯卷发的女人，也气鼓鼓地抱着双臂，离小纪苏大概4、5米的距离。
中间站着背着双手，一脸严肃的民警穆勇山。
虞朝华缓缓将车子开进车库的时候，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中年女子的面相，跟纪苏竟然有3、4分相似。
心中有了几分猜测，这才停好车子，拿上小包朝自家大门口走去。
“穆警官，夜里风凉露重的，怎么不进去坐着等我？”等看到穆勇山朝她颔首，并且侧开身子，虞朝华便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走到僵硬着的小纪苏面前。
“你这孩子，有客人来，怎么不请进家门喝茶看座？”
小纪苏惨白着一张脸，看着虞朝华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小嘴只能嗫嚅道，“姐姐……”
斜刺里，涂满玫瑰色的镶钻美甲的手指伸了过来。
虞朝华猛地侧过身，避免那个女人抓到她的胳膊，然后双目寒霜一般，冷冷地看了一眼追过来的女人。
被那视线冻住一般，女人缩回了手，讪笑了一下。
“都进来说话吧。”
虞朝华收回视线，走到门口，输入密码这才打开了门，见小纪苏还在发愣，便伸出手。
小纪苏双眼渐渐发红，想上前牵住她的手，却不知是被什么裹挟住了一般，只是站在原地，用低垂的发尾遮住眼角滑落的眼泪。
内心叹息了一口气，虞朝华收回了手，径直走向大厅的沙发，在主位上懒散地坐了下来。
不是自家的，果然养不熟吗？
穆勇山拽着垂着头的纪苏跟了进来，那个妖娆却枯瘦的女人也跟了进来，目光在没怎么动过的装修风格上快速扫过，眼神里全是羡慕嫉妒，还有一分不甘的恨。
“虞小姐，这事说起来是我的错，组织那边批复给我的文件里规定，必须有亲生父母放弃抚养权的签字才能把孩子的户口过到你的名下，我就找到了孩子的妈妈，谁知这个女人之前答应的好好的，说过来见孩子最后一面就签字走人，结果……”
看到施施然落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李秀丽，穆勇山心里也是苦不堪言，看她的眼神也像是射刀子。
虞朝华看了一眼坐在她左手边的女人，面容秀丽，打扮妖娆，只是身上的衣着、以及干枯的卷发，还是能看出生活的拮据，此刻她正一脸谄媚地看向她。
虞朝华撇开了目光，转向了一直低着头的小纪苏。
“纪苏，你怎么想的？”
小纪苏嘴唇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目光逐渐坚定，“姐姐，我想跟她回去。”
虞朝华目光一冷。
谁知，最先着急起来的却是李秀丽，她不停地给孩子使眼色，哈哈哈地尬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跟着妈，只有吃苦受冻的命，妈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跟着我那不是自找苦吃吗？哈哈哈，这位善心的美女，你别听他说的这些孩子气的话哈……”
小纪苏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
“吃苦受累、风餐露宿，我都愿意！因为你是我妈，你就该照顾我，养我长大！等你老了，我自然也会给你养老，关别人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赖在别人，吃别人家的大米，花别人家的钱？”
一听孩子这话，穆勇山也忍不住着急，边扯着他衣服边提醒道：“小苏，注意说话！”
纪苏不敢看虞朝华，猛的甩开了穆警官的手，各种情绪萦绕在心头，只能努力昂着头，不让自己怯懦的眼泪流下。
“国家都不管我的事，凭什么虞姐姐就得接我这个烂摊子？她自己的亲弟弟都还没找到，却要管我这个拖油瓶是什么道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想把我再卖给虞姐姐捞一笔是不是？”
对面的李秀丽震惊地看着他，气恼的脸色都涨红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疯话！我能把你卖了？你能卖几个钱啊？我好歹也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的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我现在是没钱养你，我要是有钱能不要吗？养条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何况你还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李秀丽一顿咆哮，喘了喘气，又换成了一副苦兮兮的语气，凄凄惨惨道：“我去找你爸，他竟然找人打我，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身上的钱都花光了，还被人赶出了医院。你说，你跟着我这样没用的妈，怎么生活？你年纪小小，也不能做童工，我现在身体也被人打坏了，重活累活也做不了，我能有什么想法？”
看着李秀丽边抹眼泪边偷偷看她，虞朝华冷笑一声，默不作声。
“你什么想法都不要有！有的话，我也不答应！虞姐姐照顾了我这段时间，是我们欠她的，你写张2万块的欠条，等我们有钱了还给她，至于我，什么东西都不用带，现在就可以跟你走。”
纪苏的表情沉重又冷漠，硬邦邦地说出了这些话。
正在装哭抹泪的李秀丽这才急了，看小孩子一副犟种的样子，直接转移目标，猛地扑到虞朝华的面前，就跪了下来。
双手合十地祈求着，“大慈大悲的虞小姐，你就看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上，留下这个孩子吧？我也是真心舍不得这个孩子，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能近距离地看到他就行，我听说你每天上班也没时间照顾他，我可以的！我不要钱，我可以给你打扫房间、整理庭院，给孩子做饭，你不用给钱……”
穆勇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随即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腾地站起身来，想要把这个唱念俱佳的女人拉开。
“李秀丽，你不要胡搅蛮缠，起来好好说话！”
“虞姐姐，你不要理她，我现在就离开这个家。”小纪苏气得发抖，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做着如此难堪的行径，比打他骂他，还要让他脸上火辣辣！
他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利用他来胁迫虞姐姐！
见小小的人儿就要义无返顾地冲出家门，一直稳坐泰山的虞朝华这才提高嗓门，喊了一声。
“给我站住！再往前多走一步，就把你的腿打断！”
……
正在苦苦哀泣的李秀丽，被这霸气嚣张的话震住，不由得抬起头，小心觑着虞朝华的表情。
虞朝华正好低下头看她，表情不耐，用下巴点了一下原来她坐的座位。
“去那边坐好，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李秀丽呆了呆，然后就看到虞朝华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精致又厚重的水晶威士忌酒杯，手腕微动，那杯子就直射了出去，好久才听到那清脆的碎裂声响在了大铁门上。
穆勇山和李秀丽的瞳孔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大铁门到这里，起码有15米以上的距离，她只是抬抬手就能射出去这么远……
李秀丽麻利地站了起来，回到刚才的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坐好。
穆勇山也感叹着坐回沙发上，整个人也拘谨了起来。
站在大门口的纪苏，即使现在身披175级满级方寸山的马甲在身，也是没有信心可以挡刚才那一击，这本来就不想迈出去的脚，更是迈不动了。
虞朝华见大家都安静了，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们说的话，我基本上也听懂了。”
“小纪苏，你是怕亲妈讹我，自愿离开这个家，不愿意让她赖着我，吸我血是吗？”
纪苏转过头看她，眼中的不舍流露无疑。
“那你放心，你就算舍得我，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跟着这种不负责任的妈离开的。”
虞朝华其实在他刚才放弃牵她手的时候，心就没热过，现在说这些话，也不带一丝温度。
小纪苏能明显地听出来，虞姐姐生气了……
“我……”
李秀丽想要给自己辩解一下，被虞朝华毫不留情地打断。
“说说你的事吧，你既然没有能力抚养他，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出他的生活，但是你却闹到了我这里，算盘珠子都蹦到我脸上了，还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
李秀丽脸色涨红，语气讷讷。
虞朝华摆摆手，阻止她说话。
“你说的对，养只小猫、小狗还有点感情呢，我养了他一段时间，还真舍不得……”
李秀丽脸上顿时浮现喜色。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跟十几年的时间相比，却是不值一提。他既然想要跟你走，我也不强求他留下。”
纪苏的眼睛留下了滚烫的泪水，小小的脊背僵硬的挺直着，身侧的手掌渐渐紧握成拳。
也许，他错了？他刚才应该牵住虞姐姐递过来的手，他不应该说想要走……他真的不想离开的。
嗫嚅着张嘴，纪苏却哽咽地说道：“谢谢虞姐姐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不能回头，母亲就像吸血的血蛭，他不能让母亲吸上虞姐姐。
见他人小主意大，虞朝华自然不能强求。
“鉴于你母亲没有抚养你的能力，我会继续资助你，每月我会给你转1万块的生活费，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衣食住行、学费开销，回到你的原籍地后好好念书，做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李秀丽坐不住了，一万块？能做什么呀！以后孩子和她的所有花销，可都得靠她了，只给这么点怎么行呢？不行！
“你母亲要是再次抛下你离开，你拿着生活费，租个房子也能生活的很好！最重要的事，如果你每年都能考到全校的前十名，我额外会给你包10万块的奖金。你要是高考能考上清北，我到时候奖励你一套房子。”
刚刚站起来的李秀丽，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眼珠子快速地打转着，只要儿子好好读书，那她这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了……想到这，她胡搅蛮缠下去的心思也歇了。
小纪苏挺直了腰背，朗声道：“虞姐姐，谢谢你资助我，等我到了18岁，我自己可以打工养活我自己，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丢下学习，我一定会成为品学兼优的学生。以后，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但是等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虞朝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没经过社会的毒打，把什么都想得这么美好！
“穆警官，麻烦您两件事。”
穆勇山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小纪苏，这一回去，可就是泥泞的深渊了，不过有虞小姐罩着，倒也不是爬不起来。见虞朝华摆托他，连忙点头应是。
“虞小姐，你说吧，这次我一定把事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穆勇山的内心非常羞愧，这段时间申请的补助资金一直没下来，自己要掏钱给小纪苏置办东西和交学费，虞小姐都没要，现在还要全力接管小纪苏的费用，感觉就是自己丢了一个大麻烦给了人家！
哎！如果能重回一个月前，他一定不会提出那个要求！都怪自己多嘴！
“首先，给纪苏办一张只有他自己可以提现的银行卡，别人不得代领；其次，我这边会安排人护送他回原籍地，麻烦您或着您的徒弟跟着跑一趟，给他租好房子、办理好入学手续再回来，您看这两件事，能不能办到？”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让你自己也体验一下被人拜托的重担！
小纪苏现在觉醒了175级的方寸，装备全部都给他搞齐了，人身安全方面其实虞朝华不太担心，到时候让陆警官安排当地的人交接一下，相信普通的觉醒玩家也伤不到他。
穆勇山沉吟了片刻，把工作安排在心里锊了一下，决定自己亲自护送，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跟所里请几天假，等我全部办妥了，我一定给你准信！”
最后，穆警官一个人先回家了，约定好了明天来接他们母子俩。
李秀丽局促地站在大厅里，对于被留下来过夜，她显然还有点不敢置信，正满眼放光地看着楼上楼下的时候，虞朝华揶揄着出声。
“纪苏，带你妈妈去体验一下你住了半年的地下室，你当年睡的小床，我还没扔呢！”
小纪苏面无表情地拽着自己母亲往门外走去，耳边全是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声。
“哎呀！这个虞小姐怎么这么小气？都留我们住一晚了，还只给住地下室，地下室……”想到自家儿子住了半年，李秀丽只好换个方向抱怨。
“那下面有被子吗？黑不黑啊，我肚子还饿着呢……哎！儿子，以后咱们相依为命好好过日子了，为了你，妈什么都能忍受的！”
纪苏轻轻扯了扯嘴角，此刻的他，一半是万念俱灰的，连话都懒得说了。
虞朝华回到了纪苏的房间，环顾了一圈，小家伙活得谨小慎微，什么都不敢要，屋子里添置的东西，竟然全部是她硬塞过来的。
书桌上摆放着她新买的书包，原本说准备过两天入学的时候背的。
现在……
虞朝华压下内心的惆怅，伸手召出一堆的加血、加蓝、复活和解除异常的高级药，一瓶一瓶地塞进他的书包。
又把自己那部折叠屏的游戏手机拿出来，在微信的账号里充值了两万块，这才放进了书包里。
轻轻叹出胸口的一口闷气，自己现在被人盯梢，自己的住处迟早要暴露，到时候独自在家的小纪苏……不想他受到伤害，只能暂时送他离开。
虞朝华走回书房的路上，还在想，前几天还热热闹闹地有3个人呢，一转眼，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人生的聚散离别，可真是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