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佛教中有个最著名的伏藏典故:莲花生大士到西藏传扬佛法,发觉当时有些法的因缘尚未成熟,藏人的质素未足以接受密法,所以离开西藏前,将很多教法、佛像、法药埋在不同的领域里。有的在瀑流,有的在山岩,有的在虚空,甚至有的在圣者的最深禅定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真正的智慧逐渐被高僧大德们发掘出来,使得藏传佛教越来越兴盛。
像苏鲁木这样脑中有“伏藏”的人,即被称为“伏藏师”。
正如“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的道理一样,世间有了多吉措姆那样的“掘藏师”,伏藏师才会被发现,深奥的“伏藏”才会得以重见天日。
一直以来,林轩非常尊重多吉措姆,而后者也很赏识他。
“真是遗憾,你本来可以由七十年前好好地过渡到七十年后,继续自己的生命,做到灵魂不灭。以你的智慧,很容易就在今日的地球过上拥有最优渥的生活,以弥补自己潜伏敌营的艰辛日子。像你一样的‘天眼’人物,在二战后都执掌一方重权,毕生荣华富贵,出入香车美女,受到自己国家最隆重的礼遇。可你呢?被困雪谷坚冰之内,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绝望地‘活’了七十年。一朝重见天日,随即驾鹤西游。这样的人生,是你加入‘天眼’时就想要的吗?”林轩在苏鲁木身边蹲下来喃喃自语。
他伸手探察对方的腕脉,气息微弱,轻如游丝,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他又问。
苏鲁木的眼皮忽然颤动了两下,仿佛是极困倦的人想要艰难地睁开眼睛一样,但眼皮沉重如挂着重铅,无法睁开。
“苏鲁木,你说话,我听着呢!”林轩放开对方手腕,双掌急速地搓了几圈,然后分别贴在苏鲁木太阳穴上,让自身体内的热量透过灼热的掌心传入对方体内。这种“火把燃湿柴”的做法虽然是杯水车薪,不足以挽救苏鲁木性命,却能给对方最后一点力气,留下临终遗言。
“爱娃……爱娃……是我所见的最美丽的女人,就像骆原说的……任何男人只要看过她一次,就终身忘不了……我跟着元首逃亡亚洲,不是为了‘天眼’的使命,只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她,哈哈,哈哈……骆原说她还活着,我好开心好开心,可又没办法找到她。我已经……我已经把她托付给了骆原,把她所有的嗜好,所有的秘密,所有……一切都告诉他,他会找到爱娃……”
林轩皱眉,没想到苏鲁木临死要说的竟然是这些。
“找到她……找到她”苏鲁木猛地坐起来,双手抓住林轩的左臂,直直地向前瞪着。
“放松些,放松些,不要冲动。”林轩连声安抚。
“二战结局不会改变,元首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他一定会孤注一掷,即使不能解决莫斯科的问题,他也一定能找到办法横跨白令海峡!”苏鲁木说。
林轩苦笑:“不要顾元首了,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
“横跨白令海峡”是个好计划,但海峡两段各控制在俄罗斯和美国这两个超级大国手中。当年的希特勒雄心勃勃,欲打通欧洲、美洲之间最近距离的航道,可谓异想天开。不过,行军打仗不是摸着地球仪纸上谈兵,由欧洲中部发兵挺进欧洲东部,长路漫漫,中间出一点岔子,德军就将一败涂地。当然,最终的战争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我知道,他的目的不是到美洲去,而是在海峡中间做文章。地球轴心……地球轴心……”苏鲁木的十指抓得越来越紧,指甲几乎要穿透林轩的衣服,刺入他皮肉中去。蓦地,苏鲁木指上的力道一下子消失殆尽,整个人僵直地后倒,后脑勺撞到地面,发出可怖的“咚”的一声。
他死了,生命终结,不再有呼吸。
林轩马上打电话给多吉措姆,通知极物寺来人收拾残局。
他把前后门窗全都打开,让夜风穿堂入户,带走一切污秽的空气。
“希特勒的目标在白令海峡中间,那里跟地球轴心有关;爱娃和希特勒都活着,骆原和苏鲁木达成了默契,必将踏遍群山,寻找爱娃;希特勒贼心不死,仍然酝酿着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困扰着他,使他内心翻腾,根本坐不下来。
大约在一小时后,多吉措姆带着一队僧人过来,先将苏鲁木的尸体运回寺里去。
“对不起大师,我没能帮上忙。”林轩道歉。
多吉措姆脸上浮起苦笑:“没必要道歉,对于伏藏师的生命归宿,谁都不了解。当他们脑中承着‘伏藏’时,生命已经起了变化,随时都可能结束。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第一次接触苏鲁木时,我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脑子里存在多重伏藏,必须得长时间地开导、缓释,才能使这些伏藏一层一层展现,最后构成一个完整的灵魂世界。我和绒布寺的高僧们到冰川里救人,有些操之过急了,如果能等到苏鲁木讲完整个故事再动手,也许那坚冰中的人就不会死。”
世上没有“如果”,万事不能重来。所以,在苏鲁木身上发生的,是一个连一个的悲剧,许多悲剧叠加,便将他送入了坟墓。
“我对政治不感兴趣。”多吉措姆接着说,“与其在大国纷争上勾心斗角,不如坦然面对佛经里众生平等的安雅世界。林轩,你是一个好医生,为阿里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无怨无悔,无私奉献,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感激你。继续努力吧,你们汉族人爱说‘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而在藏地,我们的谚语是‘苍天永远俯瞰着雪山的儿女’。我用藏族人笃信的《水牛年修行加持卷》测算你,你的未来光明坦荡,是一个能成就大事业的人,努力吧!”
多吉措姆离开了,诊所内又只剩林轩。
他烧了一壶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又冲了一杯不加糖的浓咖啡,将睡意全都驱散。通常,他会在寂静的深夜里默默地思考问题,一杯又一杯喝着苦咖啡,梳理思路,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没有长居阿里地区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圣湖的绝美与鬼湖的邪恶。
昨天他在鬼湖边醒来,浑身立刻惊出冷汗。无论承认不承认,他在潜意识中对拉昂措相当排斥。
“骆原看到了什么?是幻视还是故弄玄虚?这个人深居于极物寺,意欲何为?怎么偏偏那么巧,别人没看到的,他全都看到了?他要找寻爱娃,真的是为了那个女人……”
林轩学过心理学,对于四十岁以上的老男人心思略知一二。中国古语说“四十不惑”,过了那个年龄,男人对于美女和性的需求已经退化,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力、名誉的追求。一旦有机会,人会集中所有精力,去追逐权名,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也就是说,按照常人心理分析,骆原不可能在飞机上对着奇诡出现的爱娃影像一见钟情,那种几率微乎其微。
那么,他追逐的是什么?而那位飞机上偶遇的杜勒,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念及此,林轩突然很想夜上极物寺,再会会骆原,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然,他不会沉不住气,那念头只不过是一转而已。随即,他想到了巴嘎见过的老虎、樱井大师、哈勒等人。
哈勒与苏鲁木的生命应该是有所交集的,因为前者很可能就是希特勒派到西藏来寻找地球轴心的那个人假如那本寻宝日记没有可以造假的话。至于后者,则是希特勒私人医生查杰斯的灵魂重生。
最可惜的是,两人在七十年后擦肩而过,无缘相见。造化弄人,一至于斯,令林轩也忍不住数度摇头慨叹。七十年在人类历史的万年长河中只是沧海一粟,但是对于经历了二战后的冷战期、和平期的人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当今之世,再找像哈勒、查杰斯这样的两个人已经殊为不易了。
如果他们能够顺利见面,然后“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话,该是二战历史中的一个巨大亮点吧?
“使命。”林轩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冷咖啡,喃喃地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无论藏地风云如何变幻,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不卷入任何派系之争,永远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唯一的一件事上。那件事,才是真正关系到地球的安危。”
自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起,“大杀器”这个名字就出现在全球军事家的视野中,并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始终牵动着亚、美、欧三大洲十几个强势国家首脑的心。有几位元首是真正为人类安危考虑,竭力配合,各尽其能,试图找到“大杀器”,并将其妥善封存,以避免引发全人类的大毁灭;有的元首,却是暗存私心,屡屡出手,要将大杀器收归己有,意图在今后的各国军备竞赛中抢占至高无上的统领地位。
从1991年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这种被命名为“大杀器”的超级武器却始终“犹抱琵琶半遮面”,并未真正露面。
最新消息表明,“大杀器”的最终隐藏地点,就在喜马拉雅山脉的皑皑雪峰之间,而林轩接到的命令,就是全力以赴,发掘线索,找到“大杀器”。
“藏地之大,大杀器之隐秘,要找到它,谈何容易呢!”他起身倒水,苦笑着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