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庭旅馆后,小霍已经在高翔隔壁安顿下来,并且将车上的两台笔记本电脑、七八个文件夹全都搬进房间里。
大家在一起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虽然气氛不是太融洽,但总算是平平安安地吃完了这顿。
“接下来怎么办?”高翔问,他问的是关文。
因为有了宝铃、顾倾城的支持,无形之中,关文已经成了这个小团队的领袖。
“顾姐,我带来些资料,现在展示给大家看可以吗?”小霍向顾倾城欠了欠身子。
顾倾城转向关文请示:“你说呢?”
关文点头,小霍便回屋拿来文件夹,分给众人。
文件的首页有一张十二寸的彩sè照片,里面是一座白sè的尼泊尔风格庄园。
“这座庄园是我一个朋友的家族遗产,几代之前的主人名为朝歌公主,是尼泊尔境内几大领主之一的女儿。那个家族的历史比较久远了,我不赘述,都在后面的附录里。我这位朋友已经到了ri喀则,正在寻找——”小霍指向宝铃,“这位宝铃小姐,因为之前有位天鹫大师已经向朋友发出了秘密讯息,指出这位小姐有可能是朝歌公主转生。”
宝铃肩头一震,迅速翻阅那叠资料。
天鹫大师虹化之前,的确说过“宝铃即朝歌公主”的话,但来不及有更进一步的印证。
“对于这件事,我没有权利发表意见,因为那个家族曾经是尼泊尔境内最为显赫的,创始者与尼泊尔国王是金兰结义的兄弟,历代国王都会给那个家族很大的面子。那样的大家族,是容不得然后诽谤与非议的。再有,我对‘轮回转生’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我们又身在扎什伦布寺近旁,就更不敢妄发议论了。顾姐,关先生,这位朋友一直在等我电话,你们看该怎么办?”
小霍的话低调含蓄,比之激进傲慢的高翔强很多。
“我见见他。”宝铃说。
“我陪你去。”高翔抢着表态。吃饭的过程中,他很少开口,仿佛小霍的出现对他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小霍一直望着顾倾城,等着她的吩咐。
顾倾城与关文对视了一眼,读懂了他的眼神,于是点头答应:“请你朋友过来谈吧,这事既然跟宝铃小姐有关,别的人不好插手插嘴,多说反而无益。”
小霍微笑:“顾姐,这位朋友对你也是久仰了,说出他的名字,你大概不会感到陌生。卡勒,还记得吗?”
高翔抢着叫出来:“卡勒?可那个是尼泊尔最大的盗墓专家吗?”
小霍微微颔首,肯定了高翔的猜测。
顾倾城轻拍桌子,压抑不住自己的惊讶:“是他?既然是尼泊尔的王公世家,怎么会走上盗墓那一行?给他打电话吧,上次我们在埃及一别,我还欠他一瓶好酒呢!”
小霍立刻取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等到对方接电话,言简意赅地说:“顾姐同意,过来谈吧。”
关文翻看资料,那家族的名字是“坎那”,这一点与在地窖中天鹫大师说的一致。刚刚小霍提到的卡勒,全名为坎那卡勒,是家族主脉中的子弟,自小对于机械构造、机关破解感兴趣,十八岁离家闯荡江湖,最后因为机缘巧合,拜在欧洲盗墓之王哈维金门下,几经磨砺,终于成长为盗墓界的顶尖高手。
资料的另一份附件引起了关文的注意,那是连续几张钥匙的图片,画面上是一柄样式古朴的白铜钥匙。
按照比例估算,钥匙约两寸长,半寸宽,齿缝稀疏,总共有四个突起的尖峰,在第二、第三尖峰中间,镶着一块红sè的玛瑙石。这钥匙的样式相当古老,应该已经传递了好几代,好几个位置磨得油光铮亮。绿豆大的玛瑙石是纯正的石榴红sè,饱经岁月磨砺却容颜不变,依旧火红。
关文望向宝铃,后者也正在看那些图片。
宝铃说:“这就是我丢失的钥匙,我们第一次在强巴佛大殿里见面的时候,钥匙就放在我的包里,被小偷抢走了。那小偷一定有同党,所以等到包找回来的时候,钥匙已经不见了。我原先不清楚钥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现在突然懂了——它的作用是开启一个同样由白铜打造的百宝盒……”
关于钥匙的作用,坎那家族的几个族中长老说法一致,并被记录在下面——“钥匙能够开启朝歌公主留下的百宝盒”。很可惜,在得到这些资料之前钥匙就丢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回来。
宝铃的情绪十分低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世事就是如此奇怪,钥匙丢失与小霍的资料如果能掉个个儿,或许宝铃就会将钥匙好好珍藏,而不是带着它到处去了。
“别着急,等坎那家族的人来了再说。”关文只能如此安慰她。
此刻大家围着圆桌坐着,他的左右两边分别是宝铃、顾倾城,不管说什么,都会同时落入两个女孩子的耳朵里。此中尴尬,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顾倾城起身,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说:“小霍,陪我出去走走,顺便看看你的朋友到了没有?”
小霍答应一声,顺手拿起一份资料,跟在顾倾城后面出门。
高翔忽然来了jing神,把桌面上的资料使劲一推,恨恨地说:“半天空里掉下这么个人来,一看就不是善茬。等将来有了什么发现,别给人横空夺了去,那就白忙活了。宝铃,如果尼泊尔人带来新资料,千万妥善保密,别让那家伙接触!”
几页资料从他手边飘落到地上,他也不管,只是一连声发牢sāo。
关文相信顾倾城,所以也相信她的朋友,这是毋庸置疑的。况且,眼下行动受阻,前途一片黯淡,谈什么收获和分成之类的,纯属瞎扯。
“高翔,现在我已经对宝藏不抱任何幻想了,如果你有其它想法,最好另做打算,另找伙伴。”宝铃说。
她没给高翔留面子,言辞颇为冷淡。
高翔的脸sè半红不白了一阵,强自讪笑:“我们是朋友,你当然了解我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如果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宝铃摇头:“不是想听不想听的问题,因为我们目前面临的事太复杂了,所有人都理不清头绪,我实在是不想耽误你。”
高翔站起来,使劲跺了跺脚,继续用讪笑掩盖尴尬:“不不不,一点都不耽误我。等你平安离开藏地,我肩上的担子也就放下了。”
关文捡起地上的资料,在桌面上铺开。
其实,他也听过坎那家族的名字,很多尼泊尔人和去过加德满都的游客,都或多或少地提到过那个古老的家族。有钱、有势、有名、有才、杰出、历史悠久、荣誉众多……这许多荣耀都是坎那家族所拥有的,其声誉以及超过了尼泊尔的最高政治领袖,远远播散到相邻各国去。
或许是这个家族的人太聪明了,大多子弟根本不走寻常路,而是独辟蹊径,进入各种领域大展拳脚。譬如刚刚说到的卡勒以及之前的天鹫大师,便是最好的例子。
关键是,坎那家族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能迅速掌握技巧,成为那一行里的佼佼者。
二十分钟后,大门外响起车子急刹的轮胎抓地声。接着,小霍领着一个身材匀称、jing神抖擞的年轻人走进大门。
“来了。”高翔说。
宝铃没开口,只是沉默地打量着那年轻人。
年轻人有着典型的尼泊尔人特征,黑眼珠,高鼻梁,黑sè的头发略微有些自来卷儿,嘴角浮着不易察觉的玩世不恭的轻笑。
“别紧张。”关文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宝铃的手。
“我不紧张,只是对未来感到迷惑,如果有些事连那些叱咤风云的前辈们都做不到,我怎么能行?关文,我总觉得,这是上天跟我开的一个大玩笑。无论是那些循环往复的噩梦,还是尼泊尔朝歌公主转生这样的身份,都是……”宝铃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悲哀,与大步进来的年轻人恰恰形成鲜明的对比。
年轻人在宝铃、关文脸上扫了几眼,先不开口,而是抬起双手,如哑巴划拳一样比划了几个手势。
小霍相当知趣,立刻退到一边去。
关文不解那手势的含义,只看见年轻人左手连续伸出了一指、三指、五指三种手势,右手则是分别用大拇指、中指、小指在左手掌心里逆时针画圈。
“很好。”宝铃说了两个字。
“很好是什么意思?”年轻人用汉语问。
“很好,就证明你做的动作我已经看清了。”宝铃回答。
年轻人一笑:“那么,我还需要问什么吗?”
宝铃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只知道,你问的我无法回答,因为那些事连你都不知道答案,我就算随口说了,你也不知道对错。那么,问、答还有什么意义吗?”
年轻人嘴角的笑意不见了,试探着问:“那么,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宝铃想了想,转头看着关文:“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在某个梦中经常看到一只纯黑sè的老猫领着一大群小猫在院子里散步?它的眼珠是纯黑sè的,zhong yāng的猫眼儿竖线很不明显,与人的眼珠十分相似……”
关文摇头,但宝铃并未停下,而是一直说下去:“它身后的小猫共有二十三只,一黑、三白、五黄、十四花。它们散步的院子是圆形的,墙下和墙顶都修建着猫道,供它们散步。我每次看到它们,总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它就能带着孩子们跃到墙顶上去玩。墙顶的猫道修筑得非常奇怪,从院墙一直连到正房,也就是说,猫儿们要想绕一大圈的话,必须从院墙跃上屋檐,再从另一端跃下。可是,屋檐比院墙高出两米多,怎么办呢——”
年轻人的脸sè变了,满脸冒汗,双腿抖颤。
“还要我说下去吗?不——也许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因为那个年代太久远了,不是现在发生的事。我熟知尼泊尔的服饰变化,那时握着竹竿守护小猫的女人穿的不是近现代衣服,而是古老的灰粗布夹袄。那种布,是老式织布机一经一纬织出来的,而那种织布机,如今只能在博物馆里见到。屋檐的右端有一道木梯,猫儿们可以在猫道上逆时针绕行,沿木梯上去,从另一头跃下,这是唯一的绕行方式……”宝铃微微地仰着头,茫然注视门槛上方贴着的六字大明咒横幅,喃喃叙说着。
“我有太多太多的梦,大的梦,小的梦,长的梦,短的梦,一环套一环的,无穷无尽,无始无终。长夜漫漫,只有这些梦陪我度过。我甚至分不清现在的这一刻究竟是醒来后的梦呢,还是入梦后的醒——没有人能回答,没有人……”
宝铃的悲哀也传染了那年轻人,他突然向前跪下,向着宝铃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