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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刚下工,田埂边,几个大妈拿着农具往回走。

她们正凑在一块正嘀咕东家长西家短,不远处突然传来厮打声和一声凄厉的尖叫,其中一个指着前方说:“老天爷,你们快看,那不是铁牛媳妇吗?她这是要干啥呢?”

几人就见孟腊月披头散发地扯着李婶儿来回撕扯着,嘴里说着什么“骗子”“骗婚”之类的话。

她还动手,一把薅住李婶儿的肩头,力道十足,李婶儿外套都被撕开了,李婶儿吓得惨叫。

“撒开,腊月,你这是干啥。”

“干啥,你这个骗子,你骗的我好惨,你们全家都在骗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李婶儿脸色铁青,不知道孟腊月抽哪门子疯,她一直忍着没发作,一是打不过,二也是存心让着她不想让村民看笑话,只是不停好言相劝着。

“你误会了,都是没影的事,我们不会骗你,铁牛也不会骗你。”

“好了,腊月,你消消气,周围大伙都看着,有话咱们回家说。”

“我消不了气!你养的好儿子就是个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婚的骗子,李桂香这个贱人害死我了!”孟腊月大叫着:“你把李桂香叫回来,我要让她给我个说法,她保的媒,结果你们一家都是骗子,啊!!我要回娘家,我要离婚!”

李婶儿慌了,死命拉住她,“好腊月,有话咱们回家说,千万不能把离婚挂嘴边,好孩子,妈求你了,有啥误会咱们说清楚,。”

不一会儿,周围就围了一圈人看热闹,吃瓜的多,劝架的少,主要李家最近口碑不怎么好,婚宴的事发生后大伙都觉得李家老两口欺软怕硬,糟践人家孙知青早年对李家的一片真情。

这时候瞅着婆媳大闹,大伙都是一脸一言难尽。

“李家这个儿媳妇,真是厉害啊。”

“可不呢,咋也没咋就敢朝婆婆脸上打呢,哎哟,看把李婶儿衣服都撕烂了,啧啧。”

“李家本以为娶回来个香饽饽,结果却是个母老虎,你们看李婶儿那个瘦弱的样子,孟腊月的胳膊顶她大腿,以后还不知道得被咋样磋磨呢。”

“可不,孟腊月比李婶儿壮俩身子,高俩头呢!从打麦场子办酒席那天就看出来这个女的蛮不讲理,她家消停不了。”

“铁牛也真是的,平时那么孝顺他妈,现在娶了个厉害媳妇就怂了,干脆都不管他妈死活了。”

“别胡说,人家铁牛孝顺着呢,非得打媳妇才算孝顺么。”

大伙议论纷纷的,李金响和李二黑等人正好经过,看见这边闹出来动静,过来一问得知是李家闹了矛盾。

一般碰上这样的事儿,公开在外头闹起来的被大队领导看见了,不说帮着调解调解,也得把这家男人叫过来好好说一顿的。

但涉及到李大柱架,李金响不想管。

他都没细问,就让李二黑的媳妇叫了几个村里有蛮力的大嫂子小婶子,连推带劝半是强行地把李婶儿和孟腊月婆媳俩弄回家去了。

李金响原地一声命令:“他们家的事儿,咱们管不着也管不了,都管住自己嘴巴,让人家自己关起门解决,别看热闹了,赶紧回你们各自屋里做饭去!”

大伙不敢再议论,纷纷散了。

李家院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视线,李婶儿气苦地说:“腊月,到底咋回事,你说妈骗你,妈骗你啥了,啊?”

孟腊月脸涨的通红,难以启齿。

一路上李婶儿问了好多遍,她都没脸说出来,这个事要是被村民知道了,别说李家丢尽脸面,传到自己家那边,肯定会成为整个大队的笑话的,孟腊月气归气,闹也闹了,但还是保持着理智,在外头怎么哭闹硬是没说原因。

她们乡下对男女关系这些事本来就比城里保守,要是谁家女人偷汉子,男的在外头搞破鞋,被抓住的话,这家人就得被周围村民嘲笑几年十几年,指指点点骂骂咧咧肯定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女人当了破鞋,以后在村里行走,老婶子大嫂子碰见了都得阴阳几句,那日子可相当不好过。

这些就足以成为她认知里最丢人现眼,最耸人听闻的事了,没想到还有比这个更异类的,她还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

她这辈子,第一次听说男的跟男的搞破鞋。

尚国胜跟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只觉得五雷轰顶,当场恶心的直干呕。

她朝着李婶儿大吼:“铁牛没看中我,他喜欢孙秀文,之所以娶我是掩人耳目,他就是个不要脸的变态,喜欢男人!”

“这……这这……”李婶儿话都不会说了:“不可能的,不会不会,这又是谁在胡说八道,铁牛他一直都说要娶媳妇,他对孙秀文可不是那个关系。”

“不是那个关系,为啥当时他住知青院的时候跟孙秀文天天睡一张炕上?”

“不是那个关系,他把孙秀文地里的活全包了?”

“不是那个关系,他为了孙秀文跟桂香姐吵架,跟我吵架,都多少次了!”

孟腊月一连三声质问,李婶儿只觉得荒诞,她是不信这些个的,男人就应该也只会喜欢女人,腊月这么说就是又在闹腾罢了,准是最近心里又哪不高兴,找个茬闹别扭。

李婶儿还没回答,一道声音突然在两人旁边响起来。

“我们不是那个关系。”

铁牛走上前,“妈,你不是要做饭,你先忙你的去,我跟腊月解释。”

等李婶儿去灶房做饭去了,他走到孟腊月身边,沉声说:“咱们回屋说,我知道是尚国胜挑拨了,我想给你解释清楚。”

他走上台阶进了屋,孟腊月冷笑一声,跟在他身后进屋。

一进门铁牛就直接问她:“尚国胜跟你说我和孙知青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不用回答,我也猜到是他,他就是个无耻小人,你不能信他的话。他跟孙知青有仇,他做梦都想搞臭孙知青,你信了他的话跟我闹,跟孙知青闹,就是中了他的诡计,被他利用了。”

孟腊月嗤笑:“我不傻,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他跟孙秀文有仇,不代表他说的话就不能信!”

铁牛深吸口气,他不能掌控尚国胜的报复行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安抚好孟腊月,绝对不能让孟腊月闹起来影响了孙知青的前途。

他语气和缓地解释:“姐当初就是听了尚国胜的挑拨才跟孙知青闹上了,那个事她肯定没跟你说,那时你还没嫁过来,你根本不了解孙知青的为人,当初听我姐胡说八道才觉得他不好,其实他是个心地善良、对人真诚,幽默而且乐于助人的好兄弟,我那时候和他关系好,他失眠就叫我去他宿舍陪他,我们整天住一块,不是尚国胜捏造的那种关系,我们互相帮助,互相陪伴,感情像亲兄弟一样亲,你要是好奇,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别说了!”孟腊月打断他,语气更激动了:“我没兴趣听!你左一句孙知青右一句孙知青,你说他心地善良对人真诚,你眼里就只有他的好,我嫁给你半个月,你没夸过我一次!”

铁牛抿抿唇,“我不擅长讨女孩子欢心,我不是有意不夸你,从你进门,我就全心全意想着好好过日子,没想过其他的,我妈心脏不好,我答应过我妈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让她安心。”

“你少拿妈当借口糊弄我了!你跟姓孙的关系绝对不寻常,这可不是尚国胜跟我说的,我自己感觉到了,结婚前咱们在国营商店碰见他,你为了他跟我大吵一架,结婚那天你也是想维护他,要不是桂香姐提醒你,妈心脏不好,我看你拼着不娶我也要阻止赶他走。”

“还有,咱们结婚半个月了,晚上上了炕,你、你从来都不碰我,这么长时间你冷落我,我到底做错啥了你这么对待我,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我不是你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孟腊月大吼出声。

她眼眶发红,流下伤心愤怒的眼泪。

铁牛无措地看着她,“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我……”

“别解释了。”孟腊月冷笑着:“除了这个,你平时也不对我笑,别人新婚夫妻都是进进出出一起的,可你天天干完活就钻到山里没影,回到家天都黑了,刚一上炕想好好跟你唠唠,听到的永远都是你的呼噜声。”

铁牛低下头:“对不起,是我忽视你了,我上山采山货,下山都是跑着赶回来了,累了就睡的早,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不会每天采山货,有空多陪你。”

“晚了,你早干啥去了,被我发现你和孙秀文的猫腻,你才说愿意陪我的话?你不过就是怕我去找他闹。”孟腊月阴阳怪气道:“我不会再心软了,当初我的心软换来了啥?我现在太后悔了,第一回我和我姐上你家来做客,你为了孙秀文怠慢了我们,那次我爸妈气的不同意咱们的事,是我说服了她们,可我现在后悔死了。”

她说着,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流,铁牛心里沉沉的,预感到这件事不好收场。

他拿了手帕递给孟腊月擦眼泪,孟腊月抓起来一把扔在地上:“别讨好我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要去派出所报案,我要写信到四九城的某位会,我就不相信哪都没人管得了他孙秀文,亏他还是四九城来的知识青年,下乡不干正事,却要当破坏别人夫妻感情的破鞋。铁牛,我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你和孙秀文这么伤害我,是你们逼我的,别怪我为自己讨公道。”

“腊月,你一定要这么极端?”铁牛定定看她,黝黑的眸子在外头隐约传来的灯光下忽明忽暗。

“我是受害者,是你们迫害我的!”孟腊月从小样样拔尖,性格要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她大声尖叫,“我爸妈都宝贝我,把我当男孩一样宝贝,我嫁给你你却不珍惜,把我当成掩盖你们丑事的工具,我不会放过你和孙秀文的!”

铁牛看了眼窗外,天色还没黑透,突然说:“我有办法证明我和孙知青之间是清白的,我们不是你怀疑那个关系。”

“真的?”孟腊月一怔,随后就嗤笑:“别是又要联合你爸妈一块骗我吧。”

“不是的,你跟我来。”铁牛拉着孟腊月出门。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知青院后院附近,那边有一片杂草地,后来村里在草地那儿建了茅草屋,乔丽云居住过一阵子,后来没人住了大家就拿茅草屋当工具房,大门不落锁。

“你在茅草屋里待着,这里头有缝隙,能看见外头,也能听见外头人说话,这里一般也没人进来,我让人帮忙喊孙知青出来。”

孟腊月心底还保留有一丝希望,自然想看看铁牛怎么证明给自己看,她点点头,配合地进了茅草屋坐着,“你只能让别人喊他出来,不能自己进去叫,别离开我视线,不然我咋知道你们是不是一块在里头商量了。”

铁牛苦笑:“我知道了,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见我,我试试,如果这样不行,明天再试试别的办法。”

孟腊月听他这么说,心里放心了不少。

铁牛离开茅草屋,在附近走动,片刻后,看见准备进院的汪建华,连忙上前:“汪医生,我想跟孙知青单独说几句,麻烦你传个话。”

汪建华很疑惑:“你自己进去敲门啊,这个点他肯定在宿舍。”

铁牛:“我就不进去了,麻烦你转告孙知青,是有关尚国胜挑唆的事,谢谢你。”

“……行吧,那我跟他说一声。”汪建华走了。

铁牛站在门口等着,看着知青院的围墙,看着大门里面隐约走动的身影,突然又觉得这里离自己好远,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真的想像当初一样,干完活就大步回到知青院,二话不说先去厨房拿一个大馒头咬着吃,垫垫肚子就不紧不慢地洗孙秀文的背心和袜子,然后洗自己的,他在院子里洗洗涮涮和大家唠嗑,不一会儿饭好了,大伙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又是充实的一天结束。

现在他已经不敢想能和孙秀文或者其他知青继续做朋友,做兄弟,如果不是没别的办法,他是不会再来到这里的。

孟腊月脾气太刚烈了,要是不能安抚好她,她第二天一定会搞出大动静,她跟尚国胜那种只敢在背后做小动作的阴险小人不一样,她都不用找李金响,她爸就是她们那边大队的领导,她回到娘家,就能以娘家大队那边的名义,直接给四九城打电话举报,大队是一个集体,能帮她做的事太多了,能给四九城那边的知青办发改了戳的函,后果一定是他们身败名裂,自己是村汉子,永远也不会有远大的前程,孙知青不一样,承受不了那样的指责。

短短的等待时间,铁牛想到了很多,除了这些,他还想到了尚国胜。

他不会再让孙秀文时刻处于被要挟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