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这声干爹，我应下了。我女儿以后......”可可父亲欲言又止。
“您放心。”我郑重出声。
我来L县的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我进了传销窝点的事情没人知道。可可直到我进会场前还在埋怨我不早点回省城，她想逛街喝奶茶吃小吃看电影出去玩。
所以她同样也不知道，既然她不知道，那她父亲就不会是因为她的请求而来。
看着可可父亲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感，我知道这不是跨省长途跋涉的疲惫，而是当下的他身处县城动荡局势旋涡中心所造成的。
能让他在这种时候还能集结这么多人跨省来接我回家，也只会是因为可可。
不是可可求他来接我，是他求我以后照顾可可了。
......
这一天，我见到了我人生中前所未见的场面。
数不清的人。
先是传销窝其他片区里的人慢慢包围了整个会场外围，导致可可父亲的手下最后都只能缩进会场内。尽管可可父亲带来的人实在不算少，战术素养也远远大于传销分子内部人员，但相比起这个万人小区里的传销内部人员加被金钱鼓动的狂热分子，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
关键时刻，一队队身着防爆制服手持器械的特种人员出现，包围了整个传销窝。
最后是数不清的车，一车车的载着传销窝点里的人到该去的地方配合调查。
该抓的抓，该遣返的遣返，钱该上交的上交，该退的...
呵呵。
叶杰和小妖应该是成功逃跑了，他们那两个行李袋，估摸着也就两三百万吧，这些钱在这次的行动收缴里，九牛一毛。所以钱的事情上，他们几乎等于白拿。
这么多人里少了他们两个等于白少，这么多钱里少了他们那两三百万等于白少。
这一次，他们跑了，下一次......
许楠一家遣返，虽然他们一家有诱骗我的事实，但我最后还是心软的没有去计较。又因为他们一家还没来得及坑害其他人，所以最后他们作为受害者，不了了之的被遣返回了家。
两个月不到，损失21万。就算他们有些拆迁户家底，但就他爸妈长年坐吃山空的行为，这21万也不算个小数目了。
细细想来，杨琼毅然决然的和许楠分手的决定，无比的正确。
杨琼那年做的事固然有损她自己的名声，固然对不起许楠，但跨过时间长河回头看，其实也不过如此了。
许楠一家深陷传销这事，体现了一个家从本质上就是好吃懒做，坑蒙拐骗，这不是时间能抹平的。
整个小区绝大多数人都是被骗了钱的可怜虫，就算铁的证据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依然不相信，等待他们的结局一样是遣返。
传销组织内部的人抓了很多，也跑了很多，但因为一份证据，好些高层无处可逃。
大多数人的钱，基本也不会退了。它们最后还是会去它们本就要去的地方，至于是哪里，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问，问到了也不敢说。
传销一定是被郭嘉打击的，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
叶杰和小妖对我有算计，却也有回报。
叶杰搜集了很多有关于传销组织内部人员违法犯罪的证据，其中不乏有些不在小区内出现的高层信息。他将这些证据给了可可的父亲，和可可父亲来了一场等价交换。
给我一份功劳，换他们两个一条生路。
可可父亲将这些证据送到了该送的地方，又做了该做的努力，最后才有了这一场异地联合打击传销窝点的行动。
可可父亲又抢在行动之前赶来会场，明面上是来接我回家，实际上是心照不宣的给了叶杰一个提前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事，只有叶杰和可可父亲知道。
可可父亲告诉了我，所以我也知道。可可父亲说，有些事，不应该被隐瞒。
从价值上讲，我获得的更多，所以该让我知道。
我成了卧底传销组织收集证据最后成功协助蜀黍们打击了一个特大传销团伙的功臣，我又获得了一次见义勇为的称号。
叶杰却是逃犯，他让我走上了阳光大道，自己终生只能游走在阴影之下。
出于对我的保护，这次的称号并没有公开，而是私下给我发了一本证书。
可可的父亲告诉我，两次见义勇为，都会被记进档案，以后我的正路，会走的很顺。
这也是他愿意答应叶杰的原因。
他曾说我学不好好学、混又混不好，若不是可可认可我，他早就打断我的狗腿把我扔到犄角旮旯里去。
而今，他在接我回家的车上告诉我，“这辈子都不要去混社会。”
这一路，他几乎没停下过说话。
没有骂我、没有看不起我、没有抱怨，有的只是一个父亲，希望自己女儿有所依，希望我这个干儿子能在阳光下有所成就。
他也说了他自己，利益、站队。
他说他没站错队，这些年发迹，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挣了多少钱。他说他又站错队了，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快要到了。
他说了许多许多，我都听着。
到了省城，在我临下车之前，可可父亲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欣慰的笑着，“小兔崽子，这一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这才是我愿意帮你的最大理由。以后，好好照顾好你妹妹。”
下车之后，我湿了眼眶。
正如可可所说一般，再见到她父亲，那就是托孤了吧。
......
站在租住的房子门口，我有些恍若隔世。
两个星期的时间，我经历了他人一生可能都不会经历的事情，接下了一个父亲交给我的重担。
我打开门，哥几个都在客厅待着，见到我第一句，“哟，传销哥回来了啊。”
我他妈...当场就抛下了一切心思，和他们扭打在了一起。
恨不得以一敌四揍的他们起不了身。
传销窝点被端之后，我就没有隐瞒他们几个，在L县配合调查的这几天里，将事情告诉了他们。
没办法，再不坦白，这几个人可不会再管我说什么，会直接冲到L县来找我。
打闹完，他们四个都有些沉默。
我开着玩笑，“干啥呢，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怎么还沉默上了。”
四个人同时叹了口气，“玩归玩，闹归闹。我们只是想先让你开心打闹一会，之后你要面对的事，可能会让你再也笑不出来了。”
“草，开啥玩笑，我有啥笑不出来的。”我不信邪的回应道。
杜戈指了指我的房间，“可可在你房间，也不说话，就发呆。这两天没出过房门，害的我只能把电脑搬到我房间直播。”
闻言我立马走向了我的房间。
这件事，我和可可父亲都瞒着可可，所以本该好好待在家的可可出现在这里，让我很担心。
打开房门，房间里拉着窗帘关着灯，昏暗一片。隐约可见床上有个人坐在那曲腿抱膝，低着头蜷缩着。
我没有开口喊她，也不敢开口喊她。
说到底，我对不起她。
我这件事，看着简单，被许楠骗进传销窝，被可可父亲接回家。
但背后沟壑纵横。
可可的父亲很洒脱，他说他迟早也会有进去的一天，迟来，不如早来。
因为早进去，早出来。
但对可可来说，原本她还能一有时间就回家陪陪父母，这次以后，可能要好久好久好久见不到了。
我走到了可可身边坐下，轻轻的揽过了她的身体，让她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既然是这副样子，那就表明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可可父亲不说，也还有可可母亲。
可可靠在我肩膀上微微抽泣，许久之后她轻声开口，“哥，爸爸接你回家。以后，你也要接爸爸回家。”
我没有说话，但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