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遭遇这趟天灾人祸前,小武子也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一条肉乎乎的大黄鱼烤的油脂直流,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夹着猪肉馅的烤饼亦是每分每秒的刺激他口水直流,甚至还有两碗来自江南,只听过还从来没吃过的大米饭。
只不过干流口水,他也没敢下筷子,小心翼翼的缩在个凳子角,看着刘柱子阴沉着甚至都带着一股子杀气的脸,小午子憋了半天,又是小心翼翼的劝说道。
“柱子哥,您节哀啊!都是狗官府逼饷闹的,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不!和官府没关系!”
在阿武不可思议注视下,摇头中,刘柱子居然为官府辩解了起来,这年头老百姓为官府说话,稀奇的可不亚于公鸡下蛋,而且刘柱子爹还刚刚因为逼饷而上吊自尽这个前提下!
看着阿武愕然的神情,一双瞳孔流露着满满的仇恨,刘柱子阴沉的说道:“具体不能告诉你,不过我看过州牧发出去的征粮令,征令里明确写的只收地赋不收丁口,谁家有地收谁家的粮食,阿武,咱们两家在村里可有一亩地?”
这话听的阿武情不自禁的哑然,傻了片刻,他又是惊呼着叫道:“这么说,是刘老爷家……”
“没错!姓刘的把本来应该收他家的赋税都转嫁到咱们这些佃农家来了!他妈的!家家户户秋天交租得交他六成的庄稼,他家八万亩田,一个秋天就收了十万石粮食,可连千把石粮食他都不肯拿出来,还要变本加厉的收刮咱们的!他姓刘的压根就没想着给咱们佃户留条活路!”
拳头拧的咯咯作响,刘柱子咬牙切齿的咆哮着,可是听的阿武却是满脸的无奈,就算知道又怎么样?这年头大世道不就是这样吗?人家刘老爷有钱有势还在官府里有人,他们这些斗升蚁民又能什么办?
可下一秒,阿武的心脏却又是忍不住剧烈的砰砰跳了起来,目光阴沉的就像刀子那样盯着他,刘柱子的声音却是压低了几分,小声贴着他问道。
“阿武,咱兄弟俩是同乡,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我这儿有个活计,不瞒你说,很危险!随时可能有掉脑袋的危机,而且你还不能和任何人说,亲爹都不行!不过要是入伙了,立马能给你家二十亩肥田,一栋房子,还有种子农具以及足够你家吃到秋收的粮食,都是正经官府承认的田籍,你干不?”
阿武的心脏不自觉的剧烈收缩了起来,二十亩肥田虽然算不上地主,好歹也是自耕农级别了,对他们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佃户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这已经不是令人铤而走险百分之二百利益了,这是彩票中大奖了,他几乎连想都没想就重重点下脑袋瓜子。
“中!哥,真有地你说干啥我干啥!”
“那现在就赶紧吃饭,一会你跟我走!到了地方,人家说啥你就听啥,切记,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不可以对任何一个人说,亲爹也不行,如果告诉你没告诉我的!我也不能说!”
难得一顿全是肉的丰盛午饭,可是阿武却是没吃出啥滋味来,狼吞虎咽的就这鱼干下了一碗饭,舍不得的把剩下的鱼,肉饼包裹在稻草里,他迫不及待的催促着刘柱子赶紧去看什么工作。
来了这临淄,除了第一天接受士族地主们投降,王厚就再没进过城,不过挨着临淄城边上的军屯,他又是在麾下士族深恶痛绝中,继续烧砖运钢筋,修建起令贾诩蛋疼的正方形水泥小楼来。
正军都驻扎在军堡里,他们这些干活的杂军厢兵则是住在这些匆匆拿砖头砌起来的工棚子里,大通铺铺一层稻草就是人住的地儿了,跟着柱子哥进来,这些辅兵还忙忙碌碌的合着水泥接着砌着房子,有的推着独轮车带着沙子碎石头运输到第一个工作点修着路。
不过带着他绕来绕去,柱子却是带他去了最里边一间小了一圈儿看着格外不起眼的二层小楼来,抬起头,几个看起来很简单,可惜阿武却依旧一个字儿不认识的黑底儿金字大招牌映入他眼帘来。
“看着,这叫军事委员会统计调查局!额,啥意思俺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牛逼的衙门就对了!”
…………
两个小人物在为生计而奔波的时候,王厚这个大人物居然也在为生计而奔波,在离着不远军堡,办公衙门大桌子上,一颗栽在花盆里,跟萝卜一样的菜蔫不愣摆在那儿,王厚自己也跟那菜一样蔫不拉几的瞅着。
他想要糖,北方种甘蔗榨糖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把注意力放在了甜菜身上。
可是他用温室培育出来的这甜菜,长得真是不咋地!
而且就在他悲哀甜菜的时候,还有一大群苍蝇还在边上嗡嗡的嚷嚷个不停。
“州牧,不能再加征了!安信县百姓破家者已经达到十之七八了,安远也发生了暴乱,信城地方官上书,境内上吊自尽则足有上百!在这么下去,就是官逼民反了!”
满脸的忧国忧民,田让痛心疾首的在那儿拍着大腿,跟在他身后,三十几号临淄豪士也是唉声叹气,跟着帮着腔。
“是啊!州牧,活不下去了!”
“州牧,体谅体谅斗升小民吧!”
这一幕要是放在电视剧里,绝对是一群正面人物对贪官为民请命了!
而王厚也真跟大贪官那样,连脑袋都没转过去,还是有气无力的看着他的甜菜,懒洋洋嘟囔着。
“齐地账册八百万亩田地,本官就收这么点粮饷,就活不下去了?”
“都是些不法刁民抗拒官府之行,不必管他们!各县依旧以征粮为主,本官可引入了琅琊士人五十余,不能干的趁早回家种地,换有能力的!”
“州牧,再这么征下去,百姓真的就造反了!”
“那就让他们来!本官手中六万精兵,正愁没处建功立业呢!敢反全杀了!汝等不必多说,都下去吧!”
一帮子大门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各个无不是面面相觑,地方士族最擅长的莫过于操纵民意,若是治理下县县冒火,村村生烟,大股大股的流民乱窜,要是个正常州官,这阵都得上火的嗓子都肿了吧!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王厚就不是个正常州官,他居然强硬到这种程度,就是不吃这套,宁愿逼得小民造反,也要继续催粮下去。
还想继续说什么,可是臧洪已经带着几个亲兵迎面走了过来,无可奈何之下,田让带着那些豪族不得不灰溜溜的出了衙门。
“田翁!实在不行,开仓放点粮食吧!这帮泥腿子饿死了没关系,可是马上就春耕了!”
这种竭泽而渔对于豪族酋帅也是伤害,若是佃户逃光了,何人耕田?有地没人耕,地荒着又有何用!眼看着要各自上马车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乐安的大族族长刘胡拉着一张老脸,悲催的拉住了田让衣袖请着。
可是听的田让却是满脸阴狠,重重的摇着头。
“不在乎这几万石粮食!可今个月月征粮服软了,日后岂不是得让姓王的还有琅琊来的那群土贼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了?”
浓郁的毒辣之色在他本来似乎苍老慈祥的脸上流露出来,田让是无比阴毒的狞笑起来。
“姓王的不是把乐安的县官换成琅琊王家的人了吗?就拿这乐安开刀好了!终究是还得流点血!这姓王的才知道厉害!”
“田翁说的极是!”
听着他杀气腾腾的话语,挨着的十几个土豪亦是一起跟着点头下来,一个个脸上都闪烁着无比狠毒狰狞的神色,远远张望,竟然好似一群厉鬼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