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天边隐隐有了亮色,雨水却不肯停歇,淅淅沥沥地将整个扬州浸没在潮湿的水汽当中。
百川院、药师宫弟子以及官府官兵出动,直奔决堤的绥江。
他们有的在空地搭起篷子看诊赠药,有的奔赴一线筑坝抵挡一波又一波的洪水,防止灾难蔓延到城中;有的挥舞着铲子挖渠引流,忙得不可开交。
混乱中的秩序,何其可贵。
而卜承海亲自带领手下,将一袋又一袋砂土装起,搭建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洪墙。水涌入内,带着泥沙拍在身,将一丝不苟的发丝打乱,他却对此浑然不觉,兀自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忙碌着。
这样的灾难他十六年前见过,身前是洪灾,身后是百姓,事关数万万人的性命,为官者自当不能退缩。当年风相未退,李门主不曾退,少宫上也没有退,他岂能退?
他猝不及防的被洪水拍了个踉跄,想到那些曾负重前行的前辈们又咬咬牙艰难地站起,继续与百姓共进退。
今日,除非他身死,定不可能退缩!
小青峰,慕娩山庄
雨水骤然停歇,晨光熹微,照得窗外挂着晶莹水珠的桂花树一片翠绿。
“这绝不可能!”肖紫衿猛拍桌面,震得茶水四溅,将上面的信件打湿。
温婉可人的粉衣女子上前一步拾起湿漉漉的信,一目十行地将内容看完。她微微一震,“确实是相夷的字迹……”
肖紫衿看了一眼她幽黑的眼眸,语气平静到自己也有些惊讶,“你还是忘不了他?”
乔婉娩缓缓闭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低声说:“十年了,他为何不肯回来?既然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又为何修书一封,让百川院去救灾?”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转瞬又被其中的不切实际逗笑。怎么可能呢?既然他知晓了当年退婚有她推波助澜,为何不恨她?为何不回来质问她?
还是说,对于他而言那些曾经因她而受过的伤害并不重要?
“罢了,终究是我害了他们,纵使我如何逃避,有些事情总该还的。”乔婉娩怀着愧疚将信叠起,放回原处。
十年了,她放不下的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少年因她而堕入凡尘。她不该听信那人的话,做这个推波助澜之人,更不该大战在即还给相夷写下那样决绝的信,让他分神害他身陨。
这十年,她何曾不是在惩罚自己的任意妄为呢?
肖紫衿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说,担忧道:“阿娩?”
乔婉娩微微一笑,“别担心,也别多想,既然答允嫁你为妻,我便没有放不下前尘旧事。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救灾,而非拘泥于儿女情长之上。”
肖紫衿那抓不到实处的心,终于缓缓落下。他起身将手搭住她的肩膀,“阿娩,我绝不负你。”
乔婉娩回他一笑,转头看向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
望着金光挥洒大地,将窗前的桂花染成绚丽的金黄,她所放不下的执念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相夷,你与少宫上都要好好的,莫要再被前尘所误。
十年了,有些事情我们都应该学会放下,都应该学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