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浙江省奉化市溪口镇西北的雪窦山,为四明山支脉的最高峰,海拔800米,有“四明第一山”之誉。山上有乳峰,乳峰有窦,水从窦出,色白如乳,故泉名乳泉,窦称雪窦,山名亦因此得名,
雪窦山不仅峰峦叠翠,景色如画,名胜古迹也很多。雪窦寺是浙东名刹,也是国内佛教禅宗十刹之一。它始建于唐代,这里古树参天,建筑宏伟。在离此寺不远的西侧,即水基岩风景区,便是中国旅行社的招待所所在地。它虽然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大宾馆,只是一栋两层楼房,内有一些客房和餐厅,但却小巧玲珑,造型美观,犹如一朵盛开的鲜花,掩映在林木葱郁的雪窦山畔。
对于那些富裕并有闲情逸致来此旅游观光的人来说,这当然不失为一个目迷五色、令人心旷神怡的境地。不过从民26年元旦刚过,这座在国内外彼负盛名的招待所便停止对外营业,随后,又消消的在中国旅行社的招待所名录中消失。
对于外界来说,这不甚起眼,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座“消失”的招待所此时却是形同监狱,关押着一位中国政军界曾经的风云人物,也是蒋介石的结拜义弟因“西安兵变”导致两人决裂的张学良,而作为其盟兄的蒋介石在军法审判结束后,不愿其置身于藏污纳垢的监狱之中,选择了这座招待所执行其刑期。
雪窦山的中秋虽美,但是对于名为“服刑”实为软禁,处于严密监视的张学良来说,却丝毫引不起观赏的兴趣,置身在这与外界隔绝的深山里,不仅使他感觉愁苦,也更增添了他的孤寂感。不过相比于他初到雪窦山的那些日子,现在这位曾经的“副委员长”却已经适应了下来。雪窦山那把树枝吹得沙沙作响的寒风,那一声声哀怨怆凉的晨钟暮鼓,已经很难再使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这些年来,对于张学良来说,他唯一的期待就是等待十年刑期的服满,终日若是读书、或是钓鱼或是打猎。
秋雨绵绵,整个雪窦山显得岑寂而恬静,在绵绵秋雨中,在十几名挑着行李的军警护送下,坐着藤轿陈布雷朝着山上的招待所走去,此时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而在他旁边的鲍文樾,这位曾经的东北军参谋长,整个人却显得很是兴奋,他甚至不时的督促轿夫加脚步,以期尽快赶到招待所。
“鲍将军,这山路湿滑,可得小心些啊!”
陈布雷瞧着在身前十几个台阶上的鲍文樾笑说道。
“彦及先生,这都六七年没见副司令了,您老体谅一下!”
瞧着陈布雷,鲍文樾还连忙抱个歉。
“六七年未见了……”
唇边轻呤之余陈布雷又朝着招待所的方向看去一眼,他的眉头略微一皱,心底却又长叹一声。
在走廊中走着,张学良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自己的申请,那位结拜兄长是否会批准,虽说他处于“监禁”之中,但除去可在雪窦山附近游玩之外,在得到蒋介石批准后,他还可以到外地游访,而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却发现蒋介石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变化,过去,每三四个月,才准他离开雪窦山一次,但在过去的半年间,他五次提出离开雪窦山到外地游访,都被批准了,而就在一个星期前,他通过看守他的队长向蒋介石提出要去上海游访,那怕,只是在汽车上走一圈,他想看看收复的租界,还有上海新区。
“这么远,又是……他会批准吗?”
就在张学良于心间如此思索着的时候,却见到看守队长走了过来。
“副座,您有访客!”
“访客?”
访客?似乎这里几个月没来过什么“访客”了。
“陈主任!”
在招待所一楼,张学良看到访客时便是一愣。
“副座!”
依如其它人一样,陈布雷亦称其为“副座”,这当然只是恭称,而就在两人彼此打着招呼的时候,一个声音却传入张学良的耳中。
“哒!”
鞋根轻击间,却见着一个穿着军装中将从陈布雷身后走出,向张学良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志一!”
猛然见到曾经的下属,只让张学良整个人先是一愣,又是一喜。
“副司令,”
鲍文樾的神情依然显得很是恭敬,而目中更似带着些许泪光。
“志一,志一……”
紧紧的握着老部下的手,张学良一时间尽不能言语,多年未见的二人再次相见,都不禁感叹唏嘘,在鲍文樾忍不住流了泪的同时,张学良的眼眶也跟着润湿了。
“陈主任,不知,您这次来这,是不是委员长有什么交待?”
虽说从民27年岁末,再次幽禁于此,但张学良依然对外界的形势有所了解,从民27年停战,到去年太平洋战争的国际局势,再到国内华北隐约与南京分庭而立的潜流,皆从新闻中有所了解,虽说未能与鲍文樾深谈,但他还是猜出陈布雷此行,怕是肩负使命,难道,自己的那位结拜兄长真的想起了自己?
“这……”
陈布雷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低语笑说道。
“副座,是这样的,主席接到您的电报后,想到这几年,上海等地变化亦是颇大,所以,委员长同意您前往上海游访!”
心底微微一叹,陈布雷的脸上挤出些笑容。
“奉委员长的命令,我将随您一同前往上海、杭州等地……”
突如其来的消息,只让张学良整个人不禁一愣,一时激动的他,甚至握着赵一荻的手也不禁加大了力道,他隐约感觉到,也许,自己获得自由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这……我……”
许是过于激动的原因,坐在沙发上的张学良只是表达着谢意。
“委员长这次派我来,除了让我陪副座一同前往上海、杭州等地游访外,还送给您一些礼物……”
陈布雷说着,就叫侍从们打开一个楠木箱。
与过去箱子里送来的装着名贵的烟酒,云南的银耳,长白山的“猴头”,海南的鱼翅,几套西服,进口的网球、网拍,还有一本本的明史线装书,书法碑帖之外,今天的那口箱子里,却只放着几件叠好的衣服。
“这眼瞅着天将至冬,委员长特意请我送来些御寒衣物!”
几乎是打开的木箱的瞬间,在陈布雷的话中,张学良的双眼却是猛的一睁,抓着赵一荻的手再次用力,以至于赵一荻差点发出痛吟,这箱内装着的不过只是几件衣物,而那呢绒料的暗绿,却只让张学良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而他的神情变化却一丝不落的被陈布雷看在眼中,他干笑了两声,说道。
“副座,这衣料是夫人亲自为您选的,就连裁缝店亦是夫人选定的……委员长这是为您好呀!委员长曾言,他与副座绝不仅仅是公交,更多的却是私情,他是不会忘记与副座之间的情谊,这一切,他还是牢记于心的。”
陈布雷不慌不忙,象写文章似的,字斟句酌地说着。在陈布雷的话语中,张学良只是不时的点着头,这几年他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对蒋介石充满怨恨,他知道,当年兵变后于南京,蒋介石必须要对其以军法审判,纵兵行乱者不行军法,何以统军?当时国内对他皆言杀,若非蒋介石维护,恐怕……这些年他想通了许多,无论蒋介石对他训斥多么严厉、言语多么恶狠,其实对他依然是“面硬心软”。
在陈布雷转达着委员长的意思时,他不时的看着张学良,身在委员长身边,他自然知道委员长对张学良的感情,虽说这位副座直到现在,都没有学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委员长气极了,至多也就是发两句脾气罢了,委员长在生活上待张如“父子“,吃穿用度,冷暖呵护,关怀的几近无微不至,而将其软禁于溪口,未尝不是在心底里视其为子侄的一种心思。
在陈布雷内心感叹时,张学良只是不时的点着头,就在他的心里猜测着委员长的用意时,却听到陈布雷说道。
“在我来之前,委员长特意叮嘱道,这几年,国家致力于建设,国家变化颇大,所以,委员长也希望副座您可以到外面多走走,有时间的话,可以到南京看看,两年未见,夫人也很想念副座……””
“谢谢委员长、谢谢夫人!”
几乎是在陈布雷的声落下的瞬间,张学良霍然站起,然后激动的说道。而一旁的赵一荻更是激动的流出了泪来,尽管陈布雷没有说什么,但是这却代表着一个信号,这意味着委员长很有可能会释放张学良,给他以自由。
“……”
面对张学良的激动,陈布雷的心底却是喟然一声长叹,他知道委员长决定归还张学良自由的原因,看着激动非常的张学良,陈布雷却想起在作出这一决定时,汪精卫等人的感叹。
“是公子哥性格,没常性,做事冲动,毫无计划,与这种人共事,‘做他长官头痛,做他部下倒霉’……”
虽说他们这么说,但陈布雷却知道,对于南京来说,眼前的这位行事冲动,不按常理出牌的“副座”,实际上是南京在未来平衡华北一个筹码,他的脸上挤出些笑容,然后看着张学良说道。
“不知,副座何时……可以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