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城看着老太太，缓缓叫了声：“妈。”
老太太平静地与他对视着，随后道：“怎么？你妈连问这点问题的权力都没有？”
“不是这个意思。”沈青城道，“只是该告诉您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那是什么时候？”老太太一点也不含糊，“总不会等到我百年归老吧？踺”
“妈！”
“从中秋节到现在，怎么也三四个月了，加上中秋节之前的日子，到底多久了？”老太太继续道，“这么久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你把人带出来给我看看？是不愿意带给我看还是不敢带给我看？”
“妈，您想多了。”沈青城合上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来，道：“我还要去见个客户，先不陪您了，晚上再回去陪您吃饭。您先去大哥那里坐坐？”
老太太脸色并不好看，起身就往外走去。
沈青城看着老太太走出去的背影，直至办公室门重新关上才收回视线，闭目站了十几秒的时间，才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他一离开，原本已经挺直腰板往沈青山办公室走去的老太太忽然又折了回来，走到了沈青城秘书白海蓉的办公桌前。
正埋头工作的白海蓉一下子抬起头来，看见老太太，顿时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沈老夫人。”
沈老太太看着她，淡淡一笑，“刚才那位赵小姐是谁？”
白海蓉闻言，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老夫人，这……”
“没事，你就跟我说一个名字就行。”老夫人道，“跟他私交上有来往的人那么多，我知道一个名字也不过分，是不是？”
老太太到底不是一般人，白海蓉纵然精明干练，也架不住老太太几番盘问，终于还是说出了赵怀曼的名字。
老太太记下这个名字，转身往沈青山的办公室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得到消息匆匆来接她的大儿媳汪翎。
“妈。”汪翎一见她就笑了起来，“正准备去老三那里找您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事找你。老二办公室没有人，我们去他办公室说。”
汪翎听了，微微怔忡片刻，很快又点了点头，陪着老太太走进了沈青文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老太太就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找人去查一查，有个叫赵怀曼的女人，是什么家世背景。”
“赵怀曼？”汪翎一怔，“妈，您查她干什么？”
老太太一听她这语气就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汪翎，“你认识她？”
汪翎连忙回答道：“她是电视台的主持人，之前我们妇女会跟电视台合办了一个筹款晚会，她是晚会主持人，所以我见过两次。妈，您怎么知道她的？”
“电视台主持人？”老太太顿时就皱起眉来，“长得很漂亮？”
汪翎回想了一阵，点头道：“的确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老太太的眉头顿时就皱得更紧了些。
汪翎忽然就反应过来什么，“妈，该不会是老三他……”
“这演艺圈向来复杂混乱，我并不希望有一个那样的儿媳妇。”老太太直接道。
汪翎听了，连忙道：“这位赵小姐看起来倒不像是那样的人，风姿仪态都很好，也很有礼貌教养，口碑是很好的，所以我们才选了她当主持人。我看她的模样，出身应该也不差，如果老三跟她是真的，妈您应该不用太担心。”
“我不担心就有假！老三那个脾气——”
“妈，您也知道老三那个脾气。”汪翎连忙接过了话头，“在国外一待就是九年，好不容易回来了，这不就是最好的事吗？先不说这位赵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就说他身边现在有个女人，跟从前一个人在国外漂流相比，您希望看到哪个？”
老太太一时没有回答，汪翎又继续道：“这么多年，您最担心的不就是老三还放不下当初的事吗？如今他身边既然有女人，那就说明他多多少少已经开始放下了，凭这点来说，无论他身边的女人是什么样，那都是好事吧？老三脾气那么硬，您再逼他，回头不是又跟您闹不愉快吗？”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道：“不管怎样，你先查查那个赵怀曼的身世背景。”
“您放心。”汪翎道，“我这就让人去查查。”
*
年二十九，佳期待在家中跟宋阿姨学习包饺子。
宋阿姨做完了今天也要开始休年假了，佳期本想请她包一些饺子冻在冰箱里，明天晚上好煮了吃，谁知道钟嘉慕却说过年要吃现包的饺子才有味道，因此佳期只能临时抱佛脚，现学了起来。
正学到一半的时候，宁安忽然打了电话过来，约她吃晚饭。
两个人之间的传统就是在年三十之前会一起吃顿饭，只是今年两个人生活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佳期本来以为这个传统可能要取消了，没想到宁安却还是打了电话来。
接到电话，佳期当然欣然赴约。
到了饭店，找到宁安所说的包间，推开门，佳期没看见宁安，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温思宸。
佳期不由得一怔，“三哥？”
温思宸正坐在餐桌旁边低头点菜，抬头看见她，微微笑了起来，“来，正点菜呢，看看你想吃什么。”
佳期微微有些尴尬，还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温思宸将菜单推到她面前，笑道：“之前几次打电话约你吃饭，你都说没空，可算在年前吃上了一餐。”
佳期闻言，便更加尴尬了，低声道：“三哥，我那时候是真的有事，并不是故意推你。”
“我知道。”温思宸道，“我又没说你是故意推我。时间不凑巧也没办法。”
佳期听了，低低应了一声，便低头研究起菜单来。
仔细算算，她跟温思宸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从上次离开温家，她就再也没跟温家任何一个人见过面。而跟温思宸没见的时间就更久一些——从她和沈青城的事情在家里人面前曝.光前到现在，她和温思宸都没见过面。
温思宸现在是和宁安在一起的，佳期不确定他从宁安那里知道了她的多少事，好在温思宸也不问什么，没有让她难堪。
佳期研究了好一会儿菜单，才想起来问他：“宁安什么时候过来？”
温思宸看了看表，道：“她六点钟下班，应该还要过会儿才能来。”
佳期闻言，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研究菜单。
温思宸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不一会儿，终于还是又开了口：“佳期，明天你会回家吃饭吧？”
佳期闻言，手上转动着笔的动作蓦地一顿，转而将那支笔紧紧握在手中，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明天约了人呢，恐怕不能回去。”
温思宸闻言，并没有问她约了谁，只是道：“一年就一次除夕，这都不回来？”
“不啦。”佳期回答道，“我约了人不好推，你们过得开心点。”
温思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你也过得开心点。”
佳期就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宁安就推开了包厢的门，满面笑意地走了进来。
一边友情，一边爱情，佳期知道她今天晚上的这顿饭算是圆满了。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第二天，她的年夜饭会被人放了鸽子。
除夕的早晨，佳期早早地就醒了过来，正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钟嘉慕打过来的。
佳期只以为他一大早就来催促自己准备年夜饭的事，接起电话就道：“好啦，年夜饭我知道准备，你不要催啦。”
“姐……”钟嘉慕声音却有些低，“我对不起你……”
佳期脸色蓦地一变，“怎么了？”
“我一个国外的朋友出事了，我必须得去看看——”
“出什么事了？”佳期连忙问道。
“说是撞了车，很严重。”钟嘉慕声音更低了一些，“对不起啊，今晚不能跟你吃年夜饭了。”
“没关系啊，年夜饭算什么，当然是你朋友重要啦。”佳期连忙道，“那你现在……”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刚好九点有一班飞机，我就搭那班飞过
去。”
“那你一路小心，到了记得告诉我，有什么情况也要跟我说。”
“那今晚你怎么办？”钟嘉慕道，“你一个人过节啊？”
佳期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不会啊，我可以去宁安家里凑热闹嘛，你不用担心我啦……也不要太担心你朋友，肯定不会有事的。”
“嗯。”
挂掉电话，佳期依旧躺在床上发呆。
除夕她当然不会去宁安家里凑热闹，因为宁安一家人都是要回去她奶奶家过年的，至于温家，她当然也不会回去。于是少了钟嘉慕这个唯一可以陪她过年的人，这个除夕就变得格外安静漫长起来。
昨晚包的饺子还冻在冰箱里，佳期睡到中午起床，便给自己煮了一盘，抱着饺子坐在沙发里，盯着电视机里的欢庆节目发呆。
与此同时，远在城市另一端的沈青山的别墅里，却是一片暖意融融。
今年有了沈老太太的监督，所有人都早早地回到了沈宅，沈老爷子兴致颇高，亲自泼墨挥毫写了一副春联让沈博易贴到了大门上。随后三兄弟便都陪父亲坐在沙发里，难得地闲话家常。沈青山和沈青文聊起一些儿时旧事，气氛很是不错，只是沈青城依旧寡言，多数时候都是沉默，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跟中秋节的时候有些像，却又不完全像。
而此时，家中唯一的两个女人正在楼上的客厅里，用平板电脑翻看着一些资料——关于赵怀曼的资料。
老太太看完，虽然依旧微微皱着眉，但终究是松了口气，“也算是书香世家出身，个性品质都不错。”
汪翎便笑了，“妈，您这要求也太高了，这么好的女孩子在您口中都只能算是勉强？”
“勉强不勉强的，也只能等见了面再说。”老太太回答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面。”
“有机会我帮您敲打敲打老三，他对着您犟，对着我这个大嫂，总归还是能听进去一些吧？”
老太太听了，这才微微笑了起来，拍了拍大儿媳的手，随后又叹息道：“你看我这样紧逼着他，你以为我不怕再发生一次从前那种事？没办法不管他，却也怕管过了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省省心。”
“您就放宽心吧。”汪翎抚了抚她的背，说道，“交给我。”
婆媳二人下楼的时候，沈青城已经不在客厅沙发里了，而是站在窗边打着电话，聊了很久。
等他走回来的时候，老太太脸色不太好看，“大过年的，什么电话打不完？能不能消停点？”
“妈，美国人不过年。”沈青城回答道。
“可是你要过！”沈老太太回答道，“把你的手机收起来！”
沈青城果真便把手机丢到了面前的茶几上，随后站起身来，道：“我出去抽支烟。”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是一怔，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汪翎诧异道：“老三抽烟的吗？我怎么记得他从来不抽？”
的确是从来不抽，可是如今，却偏偏抽得厉害。
沈青城坐在花园里，一包烟扔在旁边的桌子上，不一会儿就没了小半包。
沈青文从屋子里面走出来，走到他面前，也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烟盒检查了一下，随后才看向他，“怎么了？又吵架了？”
吵架？沈青城听着这两个字，微微有些恍了神。
沈青文微微笑了起来，“从前也老是闹别扭，可最多不过半天就和好了，现在怎么了？我看你这架势，应该闹了挺长一段时间了？”
沈青城捏着烟的手微微垂了下来，很久之后才回答道：“回不到过去。”
“你该收敛自己的脾气。”沈青文推测着说道。
沈青城听了，忽然就笑了，抬眸看向沈青文，深邃的眸子里竟是悲凉的神色，“有什么用？放弃这段感情的人，从来不是我。”
沈青文闻言，微微一顿，想起上次见佳期时候的情形，不由得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沈青城哂笑，“需要我的时候就说爱，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放手，从来都是她说了算。你们都说我骄傲，可我的骄傲在她面前，一文不值。”
沈青文看着这个弟弟，心
头微微叹息一声，明知他不过是在死撑，还是道：“今天除夕，不用陪她过年？”
沈青城笑出声来，目光悲凉中透出恍惚，看着他，“她怎么会稀罕？”
沈青文便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来，顺便拿走了那包被他抽掉一半的烟。
沈青城再要拿烟的时候，便一支烟都找不到了，即便明明走几步回到屋子里就可以重新拿到，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又坐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来，绕过屋子走到前院，坐进自己的车里，发动车子离开了这里。
除夕，整座城市失去了往日的繁华，空荡寂寞得可怕，他在城市的主干道上一圈又一圈地奔驰，始终没有找到买烟的地方，最终也忘记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只是驾车不断往前，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回放着中秋节那天晚上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