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中式礼服的铭均和知雅、穿着西式服装的铭诚和灵蓁,一起在何家父母以及众亲友的注视下拜了堂。文渊紧紧牵着芸书有些冰凉的手,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他早已注意到了前排那两个常在不经意间回头注视他的人——一个面容精致但有些心神不定的年轻姑娘,搀着一位虽有几分疲惫却依旧仪态端庄、眼神锐利的妇人——但是他始终佯装没有看见。那两个人的身影一出现在心头,一种陈旧而尖锐的绞痛感便涌上来,让他不由得回想起芸书在赵府门口小产的那一天。那种痛捕捉不到,又挥之不去,好似与每一次的呼吸紧紧交织,遍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将掌心里的小手捏得紧了。芸书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但并未挣脱他的手。但文渊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反应,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了她。他这才发现,新人已经拜完了堂,两位新娘在丫头的带领下正往各自的新房走,亲友们也都四散开来,准备入席。
“文渊,我们过去坐吧。”芸书轻声说道。这时她才注意到,文渊的额头上已覆了一层细密的汗。她并没有开口问。纵使她对文渊的心思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暗自揣测这可能和他母亲有关,可她却一直坚信,给他时间和空间,是最好的办法。
文渊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低下头来皱起眉头问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事的。”芸书说着,又伸出手牵紧了他。
于是,两个人并肩往桌前走。
所幸,丽华和淑燕坐在了别桌,也一直没有到他们这桌来。这让芸书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安心了不少,除了何家两兄弟过来敬酒的时候。铭均始终彬彬有礼又温和亲切地微笑着。在他眼里,每个人似乎都是一样的,都是来为他的大喜之日祝贺的,没有亲疏之分。
纵使百味杂陈,也得暗自消化。
因为这是最好的局面。芸书心里默默地想着。
令芸书没有想到的是,在芸书站起身来,准备去跟不远处正在和别人交谈的文渊说,自己想要先回去的时候,丽华竟走了过来。她来到芸书身旁,轻轻拉住芸书的手腕,像两个人已是十分亲密一般,微笑着说,“方小姐要回去了吗?”
芸书显然没想到丽华会过来跟她讲话。但镇定自若的她,佯装拨头发的样子将手不经意地抽出来,淡淡地回答道,“是的。”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丽华没有过多介意她的小动作,仍是热心地含笑询问道。
她能跟自己说什么话呢?芸书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点点头,跟着丽华就往门外走。
两个人绕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芸书还没有开口问,与她相对而立的那个姑娘,就出人意料地、却也平静万分地将两个字轻松吐出,好像只是一句平常的招呼,“芸书。”
话音落下,周遭的一切刹那间都凝滞了。不远处的欢声笑语好似与这里静谧的天地完全隔绝。黑夜将两个人复杂的表情一并掩盖,她们所有的情绪,也只能抓住声音这唯一的出口。
可芸书震惊得连说话都忘记了,只是木然地盯着面前这个看不清脸的姑娘。她惊诧,她哑然,她困惑,她也迷茫。
“十三年前的那场火灾,让你和方家所有的人失去了联系吧。”
“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就是芸清?”
“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小婴儿,连话都说不利索呢。”
丽华那镇静的面容隐在了夜色里,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几句话。她知道,这每一个字对于芸书,都有说不出的分量。
“你……你怎么会知道?”一向淡然温和、不擅长表露情绪的芸书,像她习惯的那样,极力掩盖着心里的慌乱与诧异,试图继续平和地进行着对话。但她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她没有听到回答。只听见对面的人吸了一下鼻子,好似在哽咽。芸书无措地站在原地,没有想到安慰她,也没有想到继续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等,纵使如狂风一般汹涌袭来的焦虑让她紧紧攥住了衣角,让她像沙漠里渴望雨滴的植物一样,渴盼着对面的人将要说出的每一个字。
过了片刻,丽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每一个音节好像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维持平稳。
“大小姐,我是小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