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书为素雯挑了一口柏木棺材,还请人为她梳妆,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绣着俏丽蝴蝶的湖蓝色斜襟短袄和桃红色褶裙。她要让素雯漂漂亮亮、体体面面地走完这最后一程。
他们将店铺改成了灵堂,为素雯办了一场简单的仪式。只是,有一个问题让他们发了难,素雯的棺木,究竟应该葬在哪里?
芸书知道,赵家的人都不太清楚,这个在赵家长大的小姑娘,有着怎样的来历。所以她也不指望能从文渊口中知道有关素雯的信息。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文渊竟隐隐约约地记起,素雯说她的父母都住在江城乡下,还说过她原姓姜。
“不如,我们去乡下问一问。”芸书迫不及待地提议。
“现在都二十年过去了,或许早就物是人非了。”文渊对此有些不乐观。
但是芸书一定要去看一看的念头,还是说动了他。他们马上动身,租了一辆马车往乡下去。
这条路,文渊只走过一次。但是他却印象深刻,好像昨天刚刚经过这个地方一样。他离开赵家、心中没有任何目的地之时,就是从这里出了江城城区,到了客栈,再上了源清寺。
文渊想到这,便让马车停到客栈门前。
老板娘正坐在树下板凳上,不拘小节地张着双腿,长长的麻布裙从腿间垂下,露出干瘦而黝黑的小腿。她的手支在膝盖上,不紧不慢地扇着一把长柄扇。见门口有一辆马车停住,不由好奇地侧过身,专注地盯着门外的动静。
文渊扶着芸书下车来,走进门,轻快地打了一声招呼,“老板娘。”
“是你啊。”老板娘笑着,站起身来,手上还是不停地在扇着扇子,“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云烟。”文渊伸手将芸书拉上前,介绍道。
芸书微微点头,含笑说道,“您好。”
“姑娘长得真俏。你们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们做。”老板娘亲切地问道。
“不忙,老板娘,我们今天来这里,是想要找个人。”
“找个人啊,那你说。在这附近,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老板娘胸有成竹地笑。
“我们要打听的这个人,应该是在这里出生的,但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人送走了。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她叫姜素雯,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姑娘。”
“姜素雯?”老板娘眯起眼来,又重复了一遍,“姜素雯?”
文渊点点头,又飞快地和芸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隐隐感觉,这件事情有希望。
“实话说,这个人的名字我很陌生。但是,我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老板娘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索。
“但说无妨。”
“二十几年前,我和丈夫拖家带口,从苏城来到这江城乡下,买下了这处房子。我们的生活条件本就不好。在苏城的时候,还可以靠帮人买卖孩子,赚点小钱。可刚来这里的时候,没有苏城那种人脉,人家怎么放心找你买卖孩子呢?偏偏我还在那时候怀孕了,这更是雪上加霜。后来等孩子出生,我就把她卖给了这附近的一户人家。那个婴儿,是一个女孩。而买孩子的那户人家,我还记得,就姓姜。”
文渊有些惊奇地张大了眼睛,“那您有没有办法,再找到他们呢?”
“找是找不到了。那户人家,早就搬走了,连老宅都倒了。不过,我记得,那个孩子,脖子左侧有一块奇形怪状的胎记。当时有一位民间的算命师父,看了那块胎记,就说,这孩子以后是个吃苦的命。本来我还没有坚定下卖孩子的决心,可是想想,她若是跟着我,注定只能是吃苦,不如让她去别人家里,或许还有命运的转折呢。”
“老板娘,您可否跟我去江城一趟呢?我想请您看一看,您的这个孩子,是否就是我说的姜素雯。”文渊有些激动地询问道。
“好,好。若真是我的孩子,也是我们母女俩的缘分了。二十年了,兜兜转转,我们还是相见了。”老板娘点了两下头,像是陷入了悠长的思绪里。
“老板娘,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您。”文渊又说。
“什么事?”老板娘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
“这位素雯姑娘,前些日子去世了……”
本充满神采的眼睛,竟一瞬间变得黯淡无神。老板娘愣愣地垂下眼来,“我明白了……就说,你们为何突然来这乡下打听人……没事,没事,我就见见她,见见她也好。”
她挪动着双唇,好似在喃喃自语。芸书走上前,牵着她到板凳边坐了下来。
院里的那棵桂花树,早已不再飘香,而是被这季节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