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重新坐回了桌子边,等着家丁送酒来。
一个人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他将自己关在屋中的这些日子里,开始几天,淑燕还会带着丽华和好些个家丁过来,隔着门喊他出来。家丁们也小心翼翼地敲门,怕惹怒了大少爷,又要看淑燕的脸色,不停地劝道,“大少爷,您就开开门吧。”文渊就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双腿交叠,双手枕在脑后,一声不吭,好似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但淑燕是不可能好声好气地劝他的。她直挺挺地站在门外,投在门上的影子从屋里看显得格外咄咄逼人,“赵文渊,你最好给我出来。你这样能威胁到谁呢?那个妓女,我不可能再让她进我赵家一步。”
这般生硬的口气,让家丁们都面面相觑,生怕大少爷冲出来再惹什么事端。但是屋里一片沉寂。文渊不是没有听见。但不知怎么,这些话在他心中再难激起波澜。
淑燕也想过,让灵蓁来叫文渊。但是灵蓁知道哥哥的脾气,不愿意掺和其中。她觉得,若是她真的来帮淑燕敲门,自己就好似站到了哥哥嫂嫂的对立面。她不愿意这么做,只能拒绝了母亲。但等到无人的时候,她会悄悄地跑过来,陪文渊聊聊天,给他带些东西吃。文渊自然愿意有她相伴。只是,灵蓁给予他的陪伴与温暖,对于他那麻木的神经来说,已是不痛不痒。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酒还没有送来。在文渊想着这些琐事的时候,困意也悄然袭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扶着桌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感慨自己真是好长时间没有碰酒了,竟如此不胜酒力。他拖着那双好像已经不属于他的双腿,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头脑已晕晕乎乎的他,本想强打着精神脱下鞋子与外衣,却终于还是撑不住铺天盖地的倦意,倒下便睡。
迷迷糊糊间,原本虚掩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丽华穿着那身墨绿色的旗袍,捧着一壶刚盛好的酒进来,不动声色地锁上了门。见文渊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床上,她还是难掩紧张,心跳也不自觉加快。她慢慢地走向了桌边,将酒壶放下,头脑里不断回忆着先前淑燕嘱咐她的话。
不经人事的她,却要以这样的方式初尝云雨。她感觉,自己像是受人操纵的玩偶,被迫去完成一个任务,步步为营,走到现在。她还是她,可是,她只有藏在另一个姑娘的影子下,藏在混乱模糊的意识之中,才能被他接受。
她默默地看着那个男人,看着他浓郁的剑眉和紧闭的双眼,看着他锐利的下颌角和微微扬起的下巴,看着他薄而发白的嘴唇和唇边的点点胡渣,听着他有些许粗重的呼吸声……她为自己感到悲哀,可是她愿意这么做,如同扑火的飞蛾。因为,即使是以这样令人无奈的方式,但她还是要属于他了。她终于要属于他了。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微红的眼眶,走过去,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上了他的领口,想要帮他脱去外衣。冰凉的指尖在无意识间滑过他滚烫的脖子,她吓得连忙收回了手。可是,一只宽大的手却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指尖,不让她收回去。她低低地惊叫了一声,连忙看向他的脸。
他还是闭着双眼,好像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只是他嘴唇微张,好似在喃喃着什么。丽华用另一只手撑在床边,凑过去听。
“云烟,别走了,别走……”模糊不清的低语,带着酒气,送入了她的耳朵。
她怔了一瞬,但仅仅是短短一瞬。随即,她动了动喉咙,伏在他身旁,轻语道,“我不走了,我哪儿也不走了。”
随后,她感觉到握住她指尖的手竟轻轻地松开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臂。她在文渊无意识的主动之下,跌入了他的怀里。
她大脑一片空白。淑燕之前告诉她的话,竟全被抛到了脑后。但这不要紧。她什么也不用做,灼热的温暖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的身体。眼角那不自觉滑下的冰凉的泪水,好像都在这样的温度下,转瞬蒸发。那墨绿色的旗袍被丢在了床下。
她抚着他的肩背,呼吸着他的气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无关紧要。她找回了自己,她是她自己。和他共享这一刻的,只有她自己。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