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糖觉得,她不用猜,已经能从胡爱华的表情看出怎么着了。
但她还是很给面子的摇头,“我猜不着,你告诉我吧!”
果然,胡爱华的八卦之心得到极大满足,
猛地一拍大腿,“我跟你说,还真是郑副连长有问题,他不能生。”
震得齐糖跟着吓一跳,指着她的肚子道,“你注意点,别拍到肚子上了。”
胡爱华嘿嘿一笑,“我仔细着呢,肚子里可是金疙瘩,马虎不得。”
齐糖无奈扶额,同时心里就纳了闷了,这家属院里,真的就没有一点秘密吗?
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胡爱华眼皮子往上一挑一挑的,“就是听家属院那帮碎嘴子的老娘们说的呗,听说是谁家亲戚在部队医院,刚好碰到他们两口子。”
“这不,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传开也就这两天,她昨天下午刚知道,今天就告诉了齐糖。
齐糖表示很无语,这年头,真是没有一点隐私权哈!
要她是郑爱军,不能生的结果,都没这个满家属院的人看他笑话来得生气。
“然后呢?”她承认,还是有点好奇的。
出了家属院,胡爱华说起别人闲话来无所顾忌,反正不怕人听到。
继续道,“还能咋办,有病治病呗,总不能不过了吧?”
齐糖啧啧两声,在这个年代,离婚确实不现实。
普通人离婚都会被戳脊梁骨,军婚受法律保护,闹起来一大堆领导轮流来做思想工作,想离都离不了。
她顿了顿,又问道,“那应该和好了吧?这马上都过年了。”
胡爱华却没有点头,而是一言难尽道,“快别提了,你说巧不巧,正赶上崔兰她婆婆过年来探亲。”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明里暗里说崔兰娘家背景硬,跟医院串通好的,他儿子没问题。”
“天天熬那些个苦药汤子让夫妻俩都喝,味道飘得满家属院都是。”
“崔兰哪受得了这个,刚回来一天又走了,住在娘家就是不回来。”
“我估摸着,还有的磨,说不定这小两口真能被她那个婆婆搅和散了。”
说到这,她不由庆幸自己运气不错,遇到的婆婆和男人都心地厚道。
生了两个女儿之后没动静没嫌弃她,怀了肚子里这个以后,婆婆几次说要来照顾她。
她想着婆婆在老家还有一大家子要料理,这边她肚子里孩子还小,才没让人过来。
但等要生了,婆婆肯定会大包小包的过来照顾自己。
女人嫁人,真的是看运气。
她思维发散的同时,齐糖想到崔兰的家庭背景,处理起家庭琐事来尚且满头官司。
要是换个没有根基的农村女人,遇到这样的情况,真得被剥下一层皮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
两人一路闲谈,感觉没走多远,就到了柳树大队。
滇省这边四季如春,冬天稍微冷一些也有十来度,可以种植的农作物还是很多。
哪像东北那边,早早入冬以后天寒地冻,就可以在家猫冬等着过年。
这边即使快过年,不管是村民还是知青,大白天的都在地里忙活。
齐糖从村口进来,眼神扫过田地里那些低头除草的人,意外的挑挑眉。
竟然没看到何丹。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心中计划已经成型,只要何丹在这里,就逃不了。
就算不在这里,现在她时间多的很,绝不可能当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这么放了她。
但凡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天涯海角都给她挖出来。
要知道,也就是她有空间这个金手指,再加上有足够的社会经验,更有运气加持,才能跳出黄三的圈套。
若是原主,一个心思单纯的高中生,遇到黄三这种无赖,肯定分分钟慌了神,就彻底被拿捏住了。
估计现在就是黄三手里的玩物。
所以作为始作俑者的何丹,是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继续过她的下半辈子呢?
来到吴大娘家门口,胡爱华上前敲了敲门,“吴大娘,在家吗?”
很快,门后传来脚步声。
吱嘎……
门应声而开,露出吴大娘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
这一回,两人明显看到她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焦距。
定格她们身上时,她的脸庞带上笑意,“小胡,小齐,是你们来了啊。”
胡爱华先开口,“吴大娘,过年好啊,我们来看看你。”
吴大娘点着头,往后面退了退,“好好好,来,快进来,进来说。”
齐糖的眼神扫过吴大娘的眼睛问道,“吴大娘,眼睛是不是能看得清一些了?”
之前胡爱华带着齐糖来买药材的时候,齐糖刚好给吴大娘看了看眼睛。
后来又给她针灸了三次,开了药方一直吃着。
按照预计恢复效果,应该已经能看清近处的人影。
说到这,吴大娘深深叹息一口,拉住齐糖的手,“小齐啊,大娘要谢谢你。”
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能再看见儿子遗照的那一天。
照片上,儿子是笑着的,一如他牺牲前那次回来探亲对她说,“娘,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儿子外面才能安心保家卫国。”
可是啊,她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但她不能再让儿子担心,拿着儿子用生命换来的抚恤金,好好活着。
说着话,吴大娘眼角闪过点点湿润的泪痕。
齐糖见状,赶紧劝解道,“吴大娘,你的眼睛刚好点,可不能再哭了。”
吴大娘抹了下脸,笑道,“好好好,不哭。”
……
进了屋,吴大娘的注意力转移到胡爱华的肚子上,满脸慈祥,“小胡,这肚子,几个月了?”
看到吴爱华隆起的肚子,吴大娘惊讶但不意外。
她这双被判了死刑的眼睛都能恢复不少,有齐糖在,胡爱华想要怀上孩子,迟早的事情。
谈起孩子,胡爱华总是一脸温柔,低头轻轻抚摸着肚子,“四个多月了,吴大娘,这小家伙也多亏了小齐嫂子呢。”
上次来看吴大娘,她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后来知道了就不敢轻易出门,生怕走路摔着碰着,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这不,好不容易胎坐稳了,又是过年,才敢到柳树大队来。
吴大娘满意点头,“好啊,咱们都得感谢小齐。”
三人坐在一起,喝着糖水,悠闲的聊着天。
差不多上午十点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头上沁着汗水,兴冲冲开口喊道,
“吴奶奶,今天大队里分粮食啦,我爸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去看个热闹?”
以吴大娘的身体情况,早就不下地干活了。
但村里每年会给她分一部分粮食作为她的口粮,村长都是直接让村里青壮给她送到家里来。
问她去不去看热闹,只是因为她平常一个人生活孤单,让她出去走走。
看齐糖和胡爱华在这里,吴大娘本想拒绝,齐糖突然道,“大娘,我还没见过大队怎么分粮呢,我们去看看吧!”
她都开了口,吴大娘心里对她正感激,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笑着起身道,“好,那就去看看。”
男孩见口信带到,而且今年吴奶奶竟然愿意去,有点惊讶的看了看眼齐糖。
吴大娘解释一句,“狗娃,这是你齐嬢嬢,跟你胡嬢嬢一样,都是附近部队的军属。”
说着又看了眼齐糖,“这是村长家的幺儿,狗娃。”
齐糖忍了忍笑意,这名字,真够接地气的。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把糖,大约五六颗递给狗娃,“狗娃,嬢嬢请你吃糖。”
狗娃愣愣的被塞了一手的糖,咽了咽口水,看着吴大娘。
吴大娘见狗娃眼神满是期待,又有点紧张,好笑的点点头,“收下吧,谢谢你齐嬢嬢。”
狗娃一听,咧着嘴笑,“谢谢齐嬢嬢。”
齐糖摸了摸狗娃的头,“不客气,去玩吧!”
等狗娃跑出院子,三人才慢悠悠朝着村里的晒谷场走去。
等她们到的时候,晒谷场上乌泱泱站满了人,村长正拿着一个大喇叭在那里喊着,“咱们人心齐,泰山移,不灰心,不放弃,争取明年评上先进大队,把拖拉机开回来。”
看台下的人们,个个热情高涨,挥舞着手臂,“不抛弃,不放弃……”
精神面貌,是齐糖从未见过的饱满状态。
眼前一幕幕,和电视里很多场景重合,竟让人生起几分特殊的宿命感。
……
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村长大喊一声,“分粮。”
众人欢呼着,朝着旁边堆放粮食的地方一拥而上。
没一会儿,又在村长和其他大队干部的怒吼下,排成一条长队,开始井然有序的分粮。
分完粮食,还要分肉。
所以今天,对柳树大队所有人而言,都是个大日子。
吴大娘转头看着齐糖,问道,“小齐,你是城里孩子,看着这分粮吵吵闹闹的,还习惯吗?”
齐糖笑笑,“吴大娘,这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往上数一两代谁家不是农民,只是我见识少罢了。”
胡爱华哈哈笑起来,“嫂子,我就爱听你说话,可有意思了。”
吴大娘也跟着笑,和半年前比起来,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你们欺负人。”
这边三人气氛正好,那边,突然响起一道委屈带着哭腔的女声。
这一声过后,周遭声音静了静。
就听到村长喊道,“怎么回事?”
然后刚刚开口道女声继续道,“大队长,我们虽然是之情,到那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我怎么欺负你了,你自己好几次弄坏药苗扣了公分,难不成不想认账?”
说话的人委屈,记分员更委屈。
扣下来的公分又不是进他的口袋,凭什么背锅?
村长眉头深深皱着,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非要闹出点事情来。
“何知青,我记得你确实有好几次弄坏了药苗,大队里药苗都是有数的,弄坏了就要重新从外面买,扣你公分当时就跟你说清楚了啊!”
何知青?
难怪声音听着这么耳熟。
齐糖往前走了几步,就好像是为了热闹看得更清楚,吴大娘和胡爱华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何丹抽抽噎噎,试图辩解,“大队长,我,我知道要扣公分,可是这也太多了,三十斤的粮食,我一个月的口粮啊!”
村长这么多年见过的知青,不说一百也有几十,怎么也不可能被一个小丫头拿捏。
他满脸黑沉,语气强硬,“何知青,你要是有意见,咱们可以去公社,去知青办,让领导给评评理。”
“你马上都是一年的老知青了,地里的活儿还干不明白,总不能拿大家的口粮补贴你一个人吧?”
他这话,可算是说的相当不客气了。
知青院的其他知青自觉要团结,可是村长说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他们无从辩驳。
没办法,作为知青院领头人的宋志远站出来打圆场,“大队长,你看,我们一年到头来在地里干活不容易,粮食能不能少扣一点,这马上过年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村长冷冷打断,“那这样,你们知青院这么些人,一人给她补贴几斤,刚好就凑够了,怎么样?”
宋志远皱眉,“这,这怎么行?”
就算他同意拿出自己的,其他人也不能同意啊。
就算其他人同意,到头来账还得算他头上。
凭啥啊?
“不行就闭嘴,你们都还是城里来的知青,知识分子,难道自己做错事要负责的道理还要我来教?”
宋志远哑口无言,消停了。
见知青院的领头人都吃瘪,何丹再不甘心,也只能默默掉眼泪。
旁人看着,心里只感叹,大过年的哭哭哭,真晦气。
目睹全程的齐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人还在这里就行,这样下起手也方便。
似是心有所感,恰在此时,何丹抬头看向这边。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何丹脸色狠狠一变。
她以为,半年多没见到齐糖,她不会再来了。
怎么今天,她又出现了呢?
一瞬间,何丹心里生起几分惶恐,又有几分刚刚被齐糖看到窘态的屈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