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将军。”
一片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温和的男音。
相柳动了动身体,却发现所有痛感都消失了,他迟疑了一瞬,猛地睁开眼,面前是一层朦胧的光墙。
隐约能看见,他还在战场上,只是敌军已撤,整座荒岛变得焦黑,草木皆亡,没有一丝生机。
相柳很清楚,那是他送给敌军最后的礼物。
他转过身,看着面前放大却看不清晰的人脸,冷冷问道,“阁下是谁?”
“你曾救过一个人,我来替她兑现承诺。”
相柳沉默了一会,“她知晓?”
对面也陷入了沉默。
在他另外八个脑袋按耐不住想要冲破面前的光墙时,那人才开口。
“她知道,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原本就昏暗的天突然涌起雷潮,海岛上狂风肆虐。
风的呜咽声混着沉闷的轰鸣声像是灾难来临前的预警,仿佛下一刻便有一场巨大的海啸将岛淹没。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对他道。
“时间不多了,你切记,摒除所有杂念,只想你想要做的事,有愿力相助,你会得偿所愿。”
相柳还想问,却见那人瞬间退开很远。
与此同时,天边的暗涌的光潮汇聚成一道紫雷,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劈了下来。
这是……
天罚。
相柳九个蛇首一同顿住,凝望着天罚落下的方向。
那人临危不惧,双手在身前比划着,与他遥遥相望。
低沉温和的声音穿透雷声,清晰传入他耳中。
“相柳将军,后会无期。”
天罚落下,整个海域为之震颤,荒岛承受不住赫赫天威堙灭在汹涌的浪潮中。
雷罚未止,那人却被一团白雾团绕起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了天边。
相柳被泛着莹光的墙包裹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随着风越飘越远,他想起那人的话,缓缓闭上了眼。
………
铘阑山,莲池边。
正在打坐的余墨陡然睁开眼,面色欣喜地看向阵法中盘坐的两具身躯。
“小夭,苟……”
“苟诞呢?”
小夭意识有些模糊,晃了晃脑袋才恢复一些,看了眼身旁双眼紧闭的男人,想起了他说的话。
“余墨叔叔,一次只能送一人回来,他让我先回来等他。”
余墨闻言脸色微变。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小夭发觉不对,正要开口询问,天色忽然变得昏暗起来,头顶上方的天裂出一道缝隙,一道白光自缝隙中落下钻入身旁的躯体中。
小夭面露欣喜,“李……”
李莲花睁开眼,眸底遍布血红,猛地喷出一口鲜红。
小夭大惊失色,忙起身去扶他,却听他轻喝一声。
“千步!”
小夭一愣,再回神已经不在莲池边,远处接连不断的雷鸣轰响,让她心底发颤。
她想抬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挪动不得。
身旁传来一声叹息,“小夭,这是步离锁,禁制未解,你靠近不了他。”
小夭转头去看,身边空无一人,只有氤氲的温泉中立着一株泛着粉色光晕的莲花。
“你是……母亲?”
莲花轻轻晃了晃,似乎在点头,“好孩子。”
小夭看了一眼雷鸣之处,焦急的道,“母亲,您能不能帮我解除禁制?”
莲花摇头般晃了晃,莲叶向着两边舒展,似乎很是无奈。
“小夭,即便我将你身上的步离锁解开,可那里被苟诞布下了结界,莫说是你,余墨都靠近不了。”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这雷罚是从另一个位面追击而来,只要余墨能及时将阵法关闭,苟诞不会有性命之忧。”
又是一声雷鸣响彻云霄,小夭脸色煞白,颤着声问,“母亲、为何会有雷罚?”
莲花垂下头,似乎斟酌了一会,才道,“天道既定之事,若有所违,便要承受天罚。”
听到这里,小夭总算明白了,他为何看了大肚笑娃娃那么久,为何哄着她先回来。
小夭无力地蹲下,双手抱着膝盖,喃喃道,“母亲,是我害了他,您为何不怪我?”
碧绿的莲花根茎伸出温泉,在她脑后轻抚,“小夭,你不必自责,世间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小夭茫然,“因果?”
“对,你与苟诞的相遇是因,他此番,是在偿还果报……”
话语一顿,莲花偏了偏头,看向远处风轻云淡的天,语气中带了些喜悦。
“雷罚停了。”
说罢莲花根茎在小夭后背抚过,粉色光芒一闪即逝。
“禁制已解,快去吧。”
“谢谢母亲。”
小夭擦了眼泪,赶到莲池边,便见到余墨脸色惨白的半伏在地上。
正要上前扶他,却被余墨制止,他塞了一个玉瓶到她手中,指着李莲花的方向。
“我无碍,快、苟诞……”
小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像被雷击中了天灵,眼前一阵阵晕沉,耳畔嗡鸣声不断。
往日如傲竹青松般的人,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上的宽袍已经残破不堪,被鲜血染透,裸露出的皮肤上都是触目惊心的灼伤。
气血翻涌上脑,小夭眼眶涨的厉害,视线开始泛红,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
迅速地跑过去将人扶起,哆嗦着手从玉瓶中倒出丹药喂他,看着丹药化入他口中,她的眼泪才敢落下来。
“李莲花、你不许有事,你说过要永远陪我,你不可以再骗我!”
眼前的血雾越来越密,他的气息却仍然微弱,小夭心中慌得厉害,也顾不得其他。
手一张开,辛夷剑出现在手心,贴上手掌的一瞬间,带着灼伤的大手攥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李莲花睁开赤红一片的双眼,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堪堪吐出两字,“不、许。”
“好、我听你的。”
小夭收起剑,欣喜的泪尚未来得及落下,他又陷入了昏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