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着芥子袋器灵化作的小女孩往修士们的外围走，一直到雾气边缘，小姑娘才停下脚步。
莲玖抬眼瞧着正前方那张颇为眼熟的面容，眸色微深。
小姑娘乖巧地退到一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两人，攥着糖葫芦的手悠闲地晃动着。
趴在莲玖肩头的火麟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黑溜溜的小眼珠转动着望向莲玖面前的灰袍男人，轻轻地嗅了嗅。
这人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
一直在莲玖头上伪装成发簪的红缨枪轻轻颤了颤，显然是认出了这人。
两人身处这十多名修士后方，又在靠近雾气的边缘，只要别闹出太大动静，就不会被人注意到。
那青年修士似是有些激动，他深吸了口气，笑着朝莲玖行了一礼：“见过掌教。”
莲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在先前从北辰启程前往天衍宗的路上，途经古灵镇的石墓秘境时，她就与这人见过。
而前些时日，在这浮空岛秘境里被鹰扬宗占据了的灵池旁，两人也简单打了个照面。
说起来，还是挺巧的。
不过……以这人身上的芥子袋和当时在古墓秘境里的表现来看，他与玖月教之间，或者说与她之间，应当是存在什么牵扯。
这几次的见面，说不定并不是凑巧。
毕竟在古墓秘境时，这人分明就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能认出她来，就说明他知道她已经复活。
而知晓她复活一事，除了九重天之上的那几个宗门外，应当没有其他人了才是。
这说明这人要么是来自上界来，要么和上界的人有什么纠葛。
但令莲玖诧异的是，不管是那种情况，这人既然是九重天上的人，对她就不应当是如此态度。
没有半分敌意便罢，瞧着她的目光里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敬佩。
他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道：“在下卢子鸣，为杨知沐门下第二百零三任弟子。”
“自掌教陨落之日至今，已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整。”
“这些年来我师门谨遵师祖之命，一直在大陆上追寻掌教踪迹。”
“直到一年前，九重天之上卦天门预言降世，言之掌教即将重回玄冥大陆，在下便带着残留着掌教一缕神魂的芥子袋下界来寻。”
听见他自报家门，莲玖的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他口中的杨知沐，是云崖曾经的好友，也是后来出现在围剿她的人群中的一份子——杨松年的小女儿。
杨知沐他娘在生她的时候受灵兽冲撞，提前生产。
以至于自出生之时，她就先天不足。
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好好将养着，对她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问题出在，杨知沐身负水火两种相斥的灵根。
若是杨知沐一生都不修炼，她以凡人之躯，定然承受不住不住天材地宝的温养，往后的岁月，怕是寿数有限。
而她自己又是一个要强的性子，瞧着温温柔柔的，在一些事上的坚持却异常倔强。
她不想当一个无法修炼的普通人。
当年她第一次见到杨知沐，便是杨松年抱着她，火急火燎地求上了桃林，寻沈青芝医治。
那时候的杨知沐奄奄一息，若是再来迟一些，怕是她师娘也救不回来。
算起来，她与杨知沐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但许是两人从小都泡在药罐子里，以至于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他们之间却分外投缘。
虽有沈青芝调理疏导，也有云崖指点引导，寻找合适的修炼之道，但因着身上的灵根相冲，杨知沐在修炼一道仍是分外艰难。
受沈青芝的影响，她最后走上了炼药师的道路。
在莲玖准备去闯魔域的那一年，她将随身携带的芥子袋与里头师娘留下的各种天材地宝，一并作为人情，送给了杨知沐。
在云崖与沈青芝背上一身污名相继离世，莲玖众叛亲离之后，杨知沐顶着宗门施加的压力，依然坚持每年都去桃林祭拜云崖与沈青芝。
没想到，面前这人会是杨知沐的后世弟子。
当年杨松年与那群“正道修士”一同杀上玖月教，杨知沐不可能不知道，那她还让后世弟子寻她……
这是想替父报仇？
似是知道莲玖在想些什么，卢子鸣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块留影石。
这块留影石与寻常的留影石不甚相似，上边篆刻的法阵似乎是更为复杂。
“师祖说，掌教想要知道的，都在这里。”瞧着莲玖面上的神情没多大变化，卢子鸣语气顿了顿，没忍住开口补充道：“掌教，有些事，有些人，都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
“或许你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唇角微微勾起，莲玖伸手接过卢子鸣手上的留影石，笑意却不达眼底。
在她调动灵力注入留影石前，卢子鸣听到面前戴着斗笠的少女轻笑了声：“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当年的事有蹊跷，只是有些事，不是一句“身不由己，迫不得已”就能轻飘飘抹去的。
灵力没入留影石，莲玖面前的景象忽地一暗。
像是被人用黑色的布围着罩下，又像是被关进了密闭的房间里，周围的一切入目皆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甚至连声音，也在一刹那间安静了下去。
莲玖下意识抬手摸向肩上火麟在的地方，在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后，才又收回了手。
然而就在她放下手的那一刻，周遭的黑暗里忽地出现了一道微光。
是道正在启动的法阵。
繁杂的法阵里，有道身影缓缓显形。
借着大盛的光芒，莲玖似有所觉，转头望向肩上。
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可明明……火麟就在那儿。
许是见她莫名其妙转过头，它甚至还抬起爪子轻轻的将她的脸拨了回去。
这动作不大，但里头的嫌弃意味却不少。
心下微动，莲玖抬眼望向面前法阵里，那瞧着有些虚弱的身影。
这留影石上的法阵好生精妙，莫不是只有往它里头注入灵力的人才能瞧见这些。
莲玖还在思忖着，一道空灵温婉的声音率先响起：“阿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