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叹一口气。
“你傻不傻啊?齐林什么时候说过,要求娶我?他心爱的姑娘是连翘,因为连翘是连家嫡女,齐林自觉身份配不上她,才想来北疆立个军功,也好有个功名,不至于被连家看不起,也不让连翘太受委屈。”
洛子清啊地一声,半天没说话。
“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雪娘,你该知道,我说命都可以给你,不是一句虚言……”
雪娘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但你实在不该那样,你的命不仅仅是自己的,也是这十万大军的,是北疆百姓的。不应该为了我一个女子,便不惜命……”
雪娘说着,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实在心虚。
若不是洛子清不惜命,她现在已经是一缕幽魂了。
“我知道,我错了。下次咱俩有什么话都好好说,你别跑,行吗?你一跑,我肯定得追啊,不追哪成。”
洛子清旧伤未愈,胸口又添了那么大一个贯穿伤,还有背上两处箭伤。
不能仰卧,也不能俯卧,只能侧躺着,说不出来的别扭与难受。
可他心里就是高兴!
雪娘终于对他有好脸色了!
甚至他偷偷伸手去握她的手,雪娘也没躲开。
这伤,可太值了!
曾广平在关外结束战事,急匆匆赶回来探视洛将军。
这回他忍不住了,对雪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究竟怎么回事!大敌当前,轻重都不分吗?就那样跑到一线战地去,还引着将军跟去,连盔甲都没穿!你知不知道,如此行事,不仅乱了军心,还堕了将军的声名!若是众人皆知,将军竟为了一女子不惜性命不顾大局,以后谁还敢跟着他上战场?”
雪娘垂着头,一声不吭。
如今也只有广平哥哥会这样训她,齐林,长岩和三石虽也觉得她行事冲动莽撞,却一句重话不敢说。
雪娘被曾广平叱骂得脸色通红,却反倒释然,心里的愧疚也算轻了几分。
这几日她简直连头都不敢抬,进出伤兵营恨不能戴上面罩。
曾广平知道这个妹妹如今了不得,怒斥了几句,硬生生把火气给吞了回去。
想了想,还是温声叮嘱一句:
“日后不许再胡闹了,万事都先问清楚,不要莽撞。”
雪娘头点得鸡啄米似的。
曾广平见洛将军没有性命之忧,连夜又赶回亚林关去。
匈奴人偷袭粮仓不成,匈奴王大概也重伤未愈,双方都歇了兵,休养生息起来。
云州一时竟风平浪静。
洛子清伤势实在太重,天气也渐渐热起来,在伤兵营帷帐里住着,对伤情恢复不利。
雪娘自然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长岩过来求她,陪将军回刺史府养伤时,她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齐林也劝她去刺史府。
“说实话,虽然洛将军以前做的事情,很对不起你,不过他能以命相救,足见真心,不管以前有什么误会或伤害,遇到一个彼此相爱的人,不容易,还是多放宽心怀吧。”
雪娘不由得看了齐林一眼。
齐林知道她意思:
“相爱的人,眼神与身体姿势是不一样的,就像你能看透我与连翘,难道我就看不明白你与洛将军?真的假不了,假的装不出来。”
齐林早注意到了,雪娘给洛将军换药时,动作轻柔许多。
洛子清呢,只要有雪娘在,眼神就跟着她转,身体也一直往她这边倾。
两个人都是不由自主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的状态。
齐林这话说得,雪娘面上红了几分,心里却柔肠百结。
齐林又哀叹一声道:
“说实话,若是换了我与连翘,我也不能保证,那个当口会扑上去为她挡箭,说不定我下意识地,就趴地上保命了,唉。”
雪娘被他那副恨自己不成钢铁的模样逗笑了。
安慰他说:
“你毕竟是个书生,平时干的最重的活也就是挖挖草药,危机关头自保是本能动作,不用想太多。”
雪娘相信,不但齐林,大多数人,遇到那种时刻,都会自己趴到地上去自保。
“所以啊,你就对洛将军宽容一点吧,这战事也停了,伤兵营里不需要你守着,就去刺史府照顾照顾人家吧,好歹他救了你一命。”
雪娘听了齐林劝告,收拾行李跟着洛子清上了回云州城的马车。
洛子清躺在马车里,笑得像个傻子,一直恋恋不舍地盯着雪娘看。
把她脸给看红了,轻轻戳了他伤口一下,命令道:“闭眼!”
洛子清乖乖闭上眼睛。
雪娘放柔了声音说:
“到刺史府还有一会儿呢,你睡吧,我也迷瞪一会。”
刺史府里,下人不多,原本有两个随身小厮,被三石给支出去了。
雪娘被安排住在洛子清院落的正房里。
他自己则住进了书房,离正房也就几十步之遥。
养伤的日子过得又快又慢。
雪娘似乎又回到了清影院,每日照顾二爷起居,给他换药,熬药,喂药喂饭。
只除了擦洗身子,每次都是三石伺候着,她避让到外面去。
雪娘早就注意到,洛子清身上穿的里衣,还是她在侯府做的那几套。
松江棉布穿着舒服,但是不经揉洗,洗得次数多些,就容易破损。
所以才要年年做新的。
这些里衣几乎每件都有破了的地方,想来洛子清舍不得扔。
雪娘叠衣服时,摸到那些破洞,还有几处缝补的痕迹,想着不知是谁给缝的,歪歪斜斜,针脚大的可以伸进手指去。
洛子清在床榻上叹一口气,幽幽说道:“雪娘,你走了之后,就没人给我做里衣了,这几件都破了,我自己拿针线缝了缝,是不是很丑?”
雪娘心中感慨,嘴上却不饶他:“是,缝得太丑了些。”
想着洛子清一个大将军,拿刀舞剑的手,捻着绣花针缝衣服的场景,她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在刺史府常日无事,雪娘便把那些破衣上,洛子清自己缝的针脚拆了,细细地缝补了一遍,又绣了些花花草草的,遮盖那些个破损处。
洛子清躺在一旁,手里拿着本书,时不时地看雪娘,看痴了去。
只恨日子过得太快,他的伤终究是慢慢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