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清关在清影院自闭,学府街宅子里雪娘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那位义母罗太太。
雪娘回到京城,也曾备了礼品上罗家拜访,为当初和离后不辞而别赔罪。
罗老太太婆媳二人倒是不介怀,只是可惜雪娘这桩亲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毁了。
照罗老太太看来,雪娘留在侯府做妾,也好过现在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给人看诊。
说是坐堂大夫,那不还就是个医婆吗?
实在有失身份,有损颜面。
不过她毕竟不是亲祖母,与雪娘也不曾亲近过,倒也不好多说。
罗太太此次上门,却是喜气洋洋地,喝了一口茶,便急不可耐地给雪娘道喜:
“姑娘,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啊!军器监的那位都尉,常将军的母亲,来托我提亲,让我问问你的意思,可愿意与常将军结个亲。”
罗太太微胖,一张圆胖脸,此时笑得乐不可支,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雪娘姑娘可真是命好啊,大概是她故去的父母保佑吧!
虽说与洛将军和离了,这不又来了个常将军!
在罗太太看来,这还用问吗?
肯定愿意啊,哪个娘子不想嫁个好人家,从此终身有靠!
“常家老太太说,你曾去给她看过病,知道你为人稳重又贤淑。虽说外面那些碎嘴子,对你做女医说这说那的,可耐不得常将军喜欢啊,说是在马球赛上,对你一见钟情,回去就央求老太太来说亲,可闹了有一阵子了。”
罗太太话密得很,雪娘几次想打断她,都插不进去话。
“那老太太啊,原本对你印象也不错,就是你这个女医的身份……”
罗太太说着迟疑了片刻,想到常老太太的原话,摇摇头吞了回去。
那些不好听的话还是不要传了!
她喜笑颜开地拍着雪娘的手道:
“老太太说了,等嫁过去,你就再不用抛头露面了,在家相夫教子,享清福呢!常将军前头那位啊,留下个小子,你嫁过去,再生两个,岂不是和和美美,圆圆满满!”
雪娘反抓住罗太太的手,终于找到机会说话:
“义母,多谢您为我操心,可是雪娘,再也不想嫁人了!”
罗太太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没听清楚雪娘的话,只顾着呵呵笑呢!
后宅妇人,常日无事,可不就是保媒拉纤这点乐子!
雪娘的话她听见了,嘴里还一叠声地:“可不就是,多好的事儿……”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雪娘说的是:不嫁人。
笑得合不拢的嘴一时收不回来,张成一个o型。
好一会,她才眨眨眼,慢慢问道:
“再不嫁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辈子也不再不嫁人的意思。”
雪娘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清晰有力。
“不是,女人哪有不嫁人的道理?雪娘啊,不是义母说你,你就是父母去世得太早,没人教导你。我跟你说,女人不嫁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罗太太准备了一箩筐的女则女训来教训雪娘。
她本是个乡下人,进了城才慢慢学着城里人过日子的规矩,那些女则女训,知道个大概,一知半解的。
以前都是别人教训她,如今好容易有个机会摆摆谱,炫耀炫耀她的见识,可不就跟得了圣旨一般?
非得好好跟雪娘说道说道,让她明白过来不可!
雪娘一笑,伸手端过来一盘红豆枣泥糕,递给罗太太,殷切地说:
“义母尝尝这个,是我身边丫头亲手做的,没有外面的那么腻。”
罗太太的注意力便落到软糯甜香的枣糕上,闻着一股红枣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果然香喷喷的,很是诱人。
嘴里塞满了枣糕,罗太太自然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雪娘趁机说道:
“义母不要再说什么不嫁人不合妇道的话了,我这几日可是被请到宫里,给太后看过病呢,太后懿旨,让我去宫里看诊,我还能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雪娘停了停,看罗太太瞪圆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只嘴里塞满了说不出话来。
急得只呜呜叫,挥着手拍打自己的胸脯子。
“义母想想,与嫁人相比,是不是得到太后重用更有前程?”
罗太太一口枣糕没咽下去,被这个消息给镇住了,直着脖子用力一吞,打了个嗝问道:
“真的?太后召你入宫为她看诊了?”
雪娘点头,罗太太直着眼睛喃喃道:
“做女医还有这等造化啊,那可是,那可是,不能为了嫁人给耽误了,就算是嫁给常将军也不行啊!”
旁边吉祥如意见她这副见风使舵的麻利劲儿,也忍不住抿嘴笑了。
雪娘也笑眯眯地,细声细气地附和道:
“可不是?所以还请义母帮我回绝了常家老夫人才是,不过千万别拿太后压人,咱们也不能仗势欺人不是,就说我如今不想嫁人,多谢常将军错爱便是了。”
罗太太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雪娘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
翌日一早,雪娘被宫里派来的马车,接进太后的慈安宫。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为太后看诊了。
疖肿之症,很难根治,常常复发,且每次复发都会比前次更为严重。
许多妇人命丧于此症候,皆因大夫多数为男子,无法上手切除,去脓。再者说,女子也多半难以承受挖割腐肉之痛。
尤其是像太后这样的尊贵之体,太医们哪敢轻易动刀?
雪娘不想表现得太过于急切,以免日后皇宫中人生疑,前两次看诊之后,雪娘都只依照太医院的疗法,开方子给太后内服外用。
今日看着火候差不多,她不打算再藏拙了。
进到慈善宫,雪娘行了大礼之后,便听见太后有气无力地说:
“罗大夫快请起吧。不必多礼。”
太后身边的长嬷嬷过来,亲自扶起罗雪娘:
“早听闻罗大夫善施疖肿切割之术,如何不与太后施刀?这次可痛了有两个月了,再怎么喝药敷药,都破不了,越长越大,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