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娘在嘉城公主的温泉山庄躲了三日。
嘉城公主心知有异,问她:“娘子可是在躲避洛将军?”
嘉城公主不过十四岁,因生在皇家,心思敏锐。早就看出来,那日雪娘从赛场归来,便心神不宁,不如往日那般爽朗镇定。
雪娘笑了笑:“公主慧眼。”
“为何?洛将军如今可是京城贵女们眼中的最佳夫君人选。”
三年前嘉城公主才十一岁,已懵懵懂懂,懂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见到洛子清在马球场上出现,也会脸红耳赤,心慌意乱。
更频频听到那些待嫁贵女们私下的议论,甚至有人私下说,若能嫁给洛子清,粉身碎骨也愿意。
在京城公子哥儿眼里,洛子清有多遭人嫉恨,在名门贵女们眼里,他就有多招人爱慕。
雪娘看了看花园里的牡丹,笑道:
“公主,你看那花儿,艳丽夺目,招蜂引蝶,但是若随便摘取移植到自己园中,却不见得能养好。齐大非偶,雪娘付出惨痛代价,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更不可能飞蛾扑火。”
少不更事才会自投罗网,如今深受情伤,又怎会再作茧自缚?
雪娘昨日有些被洛子清惊吓到。
她想象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
洛子清必然高高在上,横眉冷对,鼻孔里哼一声,目光掠过她头顶。
而她自己呢,要装作无动于衷。
哪里想到,昨日他竟是那种眼神,深情如火,几乎要将她点燃。
让雪娘想起受孕薇儿那一夜。朦胧灯光下,他含情脉脉地吻过来,问她:
“雪娘,今夜留下来陪我可好?”
那样的目光,让她错以为,洛子清终于爱上了自己。
雪娘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个眼神了,昨日突然见到,她第一反应就是惊吓,忙不及地躲进帐篷里。
洛子清这算是怎么回事?
和离快两年了,她已经放下,他也应该忘了自己才对啊!摆出这般深情款款的模样,是要作甚!
雪娘搞不懂,也不想搞懂,她只害怕自己会心软。
当然也害怕,那些贵女们,会拿着大刀砍过来。
你罗雪娘何德何能,竟然引得大将军如此低三下四,还敢甩脸子?
一想就不寒而栗,雪娘喝了口热茶压压惊。
惹不起只能躲。
嘉城公主刚要说什么,下人前来禀报:
“柳夫人在山庄外求见。”
洛子清苦等雪娘不归,只好去别院求柳夫人出面,来山庄求见嘉城公主,请雪娘回去一叙。
嘉诚公主抿嘴一笑道:
“你觉得齐大非偶,也许子清哥哥情有独钟呢?”
洛子清在太子身边十数年,嘉城还是个襁褓幼儿时,便经常见到她。
三四岁时骑马射箭打猎马球投壶,也是他与太子陪着练。
叫一句子清哥哥,实在不为过。
“你是我教习师傅,他是我哥哥,我不好偏袒哪一方,留了你三日,算是还你马球场上的人情了,所以你去吧,我就不请柳夫人进来了。”
嘉城年纪虽小,却颇为通透。
柳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也懒得应酬,做那虚礼。
雪娘只好起身行礼告辞。
行到山庄门外,不见柳夫人,只见洛子清在马车边来回踱步。
雪娘叹一口气,缓缓上了马车,柳夫人笑吟吟地握住她手道:
“今日不许与我闹别扭,跟我回别院,好好饮上几杯。”
雪娘突然有些难过,伏在柳夫人膝头哽咽道:
“祖母,为何不能放过我?”
柳夫人抚摸她的头发,“傻孩子,情之一字,岂是放过那么简单?”
洛家别院离公主的温泉山庄并不远。
只不过山庄位于山脊之上,柳夫人别院在山脚下的庄子里。
此时正是六月盛夏,田野里一片油绿,望去倒是心旷神怡。
洛子清骑在马上随车而行,几日来心神不宁,此刻雪娘就在车里,离自己不过一臂之隔,心里踏实许多。
他频频往车里探看,只盼能多瞧见雪娘两眼,可惜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到了别院,几人进入正厅,丫鬟奉上茶来。
柳夫人对宋嬷嬷使个眼色,站起来道:
“今日中午可要陪老身好好吃顿饭,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菜蔬。”
雪娘心内大急,站起身紧随着,低声与柳夫人说:
“祖母,雪娘与洛将军,男女授受不亲,您留我于此地与他单独相向,实在不妥啊。”
眼神里满是焦急与哀求,见柳夫人踌躇不语,她又道:
“祖母也知我如今处境艰难,若传出去我与将军私会,日后在京城恐怕更无立足之地。求祖母垂怜!”
柳夫人细细看她,见雪娘额头一层微汗,方知她真心不愿与洛子清单独相会。
难道雪娘真有意琵琶别抱?
柳夫人也知京城传言,车都尉忠武将军常武兴要求娶雪娘为继室。
雪娘不愿见子清,不愿与他私下会面,可是怕毁了这桩亲事?
若真如此,那子清可要抱憾终身了。
柳夫人叹一口气,握着雪娘的手道:
“我与宋嬷嬷便在稍间,就算给我个面子,听听他要说什么,话说清楚了,才能了结干净,不是吗?”
雪娘见柳夫人果然没出去,转身去了稍间,与宋嬷嬷烹茶,才缓缓转身,回到座上。
洛子清上前一步,雪娘神色凛然,他便止住脚步,哑声唤道:
“雪娘……”
这一声轻唤,让雪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办法,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却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反应。
“雪娘,这一年半,你过得可好?”
雪娘点头,“很好,很自在,很快活。”
子清黯然,“你可知,我四处找你,青云四州,几乎翻遍了……”
“将军实在不该如此,你我已经和离,形同陌路也不为过,何必如此牵扯不清?”
雪娘喟叹一声。
“雪娘,和离之事不要再提了,那不算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与你分开……”
洛子清心里像堵了一团草一般,千丝万缕的情意。
只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我当初,是想依着你,让你在学府街住几个月,最多半年,便接你回府,我对你的情意,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