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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连阴郁了数日,北风凛冽,刮去了最后的一丝暖意,只留下刺骨的寒、锥心的冷。

昨日,一场初雪如期而至,纷纷扬扬,如絮飘落,倏然之间,大地白茫茫一片。

直到今晨,方才停止,而地面的积雪足有五六寸厚,举目四顾,四野茫茫,银装素裹,看不到一丝杂色。

而天却晴了,苍云退去,天幕悠远,只有一轮红日高悬,将如金的暖意泼洒人世间。

云州,大都督府,庭院深深,不知几重,入眼处,飞檐斗拱,鳞次栉比,林木掩映,难窥其全貌。

此刻,前院花厅之中,门窗禁闭,重帘低垂,将室外的寒气与冷风全都隔断,而厅中却明烛高照,炭火赤红,温暖如春。

一炉檀香,薄烟袅袅,如雾如梦,让人不知身在何处,今夕是何年?

此刻,大都督正在与云州地方官员、士绅代表以及军中诸将宴饮,可谓是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左边一排俱都是峨冠博带、宽袍大袖,而右手侧则是盔缨鲜明、甲胄森森,文左武右,倒也是各有风采。

高居首席的是一位不到四十的中年人,只见此人五短身材,却顶着一颗大脑袋,显得很不相称,也很滑稽。

一张横肉丛生的脸上,眉断两截,眼小如豆,蒜头鼻子,阔口黄牙,五官之间隐隐露着一股煞气。

相对于衣冠整洁的文官、甲胄鲜明的武将,此人的着装打扮却极为随意,显得极为粗俗和无礼。

他头上只随意绾了一个髻,斜插一根青玉簪,身着一袭敞领深绯蜀锦燕居服,上绣着几朵碗口大的牡丹花,从敞开的衣领间露出大片的胸毛,时不时还拿肥嘟嘟的手挠几下。

此人就是此间的主人,幽国公、右玉矜卫大将军、云州大都督,领燕云路行军大总管武懿宗,他和武攸暨一样,都是武后的娘家侄子,奉武后之命打进军中掌控兵权,好为武后登基称帝保驾护航。

武后曾赞誉武懿宗是武氏诸子中最知兵的一个,因此对他寄予厚望,让他统领十二万大军坐镇云州,抵御突厥,扼守大唐北方门户。

武懿宗断眉微蹙,眯起眼睛,如豆的缝隙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光,扫视了一圈,寒声道:“程伯献何在?”

大都督府长史时风躬身道:“回大都督,云麾将军说要巡视城防,以防突厥人偷袭,不能来参加大都督的宴饮。”

“哼!无稽之谈,一派胡言!”武懿宗冷哼一声,目光更加凌厉,语气森然:“如今大雪封路,天寒地冻,哪来的突厥人?程伯献这个匹夫莫非是欺本帅不知兵?不识抬举的东西。”

“大都督所言极是,大雪封路,人马难行,莫非突厥人肋生双翅飞过茫茫雪原乎?”云州刺史崔大用摇头晃脑,大拍马屁。

“是极是极!程伯献那个杀才,不过是瓦岗寨一马贼之孙,懂个屁的兵法。”中郎将李冰是武懿宗的死忠,也是他的第一狗腿子,为了讨好主子,立马大骂程伯献,就连程咬金都没有放过。

程伯献,大唐开国功臣卢国公程咬金的孙子,广平郡公程处亮和清河公主的儿子。

武懿宗是云州大都督,燕云路行军大总管,总领云州十二万兵马,而程伯献是右玉矜卫将军,燕云路行军副总管,算是云州的第二号人物,武懿宗的副将。

不过,这两人之间可不怎么对头,老程家是大唐老牌勋贵,从程咬金开始都是混军伍的,怎么会看得上武懿宗这样的“裙带将军”?

程伯献看不起武懿宗,但却在云州孤掌难鸣,无论是云州地方官员,还是军中将领,全都去抱武懿宗的大腿了。

因为武后如今可是大权独揽,可怜的皇帝形同虚设,而武氏族人一个个身居高位,混得风生水起,朝堂局势已经明了,这时候谁敢得罪武懿宗?

“程伯献,匹夫也,怎及得上大都督之万一?”

“大都督熟读兵法,精通韬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堪称是孙武再世,诸葛重生。”

“我等为大都督贺!”

众人马屁滚滚,捧杯而起,齐声恭贺大唐诞生一位新的军神。

“哈哈哈,诸君饮胜!”武懿宗大笑,举杯相邀,然后,一仰大脑袋,将杯中琥珀似的美酒倒进口中。

“来人啊,奏乐,歌舞助兴!”武懿宗眨巴着小眼睛,吩咐下去。

随着乐声响起,一群年轻貌美的舞娘仅着轻纱,赤着天足,翩然起舞,秀色可餐。

武懿宗眯着小眼睛,又干了十来杯,酒气上涌,浑身燥热,再也忍耐不住,摔了银杯,一头窜进舞娘之间,摇头、耸肩、摆手、扭臀,就如同一头猪混进了花丛***倒了一片。

大都督府中高朋满座,春色无比,沉溺于美酒于娇娥之中的云州文武,哪里知道一次天大的危机已近在眼前?

云州城东北方向,约百里左右,白登山,茫茫白雪之中,连营十里,旌旗如林。

东突厥大可汗默啜亲帅控弦之士十万,于昨日薄暮时分冒着漫天风雪抵达此地,安营扎寨,并派出斥候探查云州动静。

斥候已经回报,云州城一片平静,就连城门都依然洞开,并没有加强戒备的迹象。

默啜大可汗下令,各部以万骑为单位,由万骑长带领组成十个骑兵冲锋队开赴云州,离城二十里开始极速冲锋,务必一鼓而下,会猎云州。

午后,大都督府的宴饮还在继续,烛光摇曳,杯盘狼藉,众人俱都衣衫不整,大汗淋漓,怀抱着妖艳而妩媚的舞娘上下其手,喘息声不绝于耳。

云州城北门城楼中,满脸虬髯的程伯献刚刚巡视完城防,在此暂歇。

“咳咳咳……”满脸疲惫的程伯献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良久,方才平息。

“将军,您受了风寒,可不能再吹风了,还是回府让郎中给看看吧!”亲随王凯劝道。

“还是等等吧。”程伯献缓声道。

“将军,如今这时节,道路难行,突厥人应该不会犯边了。”王凯看了看四野白茫茫一片,摇摇头说道。

程伯献深吸一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本将近日总是心神不安,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哎,但愿我是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