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夜静静的聆听,他觉得众人了解的有限,而真正的遭遇恐怕更为惊世,单就他落入的废墟之地,充斥着血泪的花圃,那足以让西洲佛土疯狂的“降魔印”,可创宗立派的只兵地宫,那传闻中的“冥古”遗迹等等,这些若是传到外界,恐怕如凌族或是蓬莱仙岛,都要为之疯狂了。
小酌了一杯薄酒,扫荡了一些身体的疲倦,却听到有人提及了近况,让他侧耳倾听。
“如今虚无之地隐没消失,或许下一次出现要在千百年之后了,亦或者万载,带走了多少豪杰的性命,终究化作了劫土”。
“这不祥之地,是宇宙八荒的入口,相当于究极传送大阵,连接着九天十地,可进入瑶池净土,也可堕入魔土地狱,生死祸福,全赖天命”。
“听说有大人物想借机寻觅突破机缘,不想却是枉死,连尸身在哪里都不知,埋入了荒古”。
“大族陨落之人亦有不少,不过此等绝密消息早已被封锁,避免有心之人借机搅动风云,因言治罪的还少吗?”
“……”
如此种种,几人随意的聊着,天南地北,倒是了解到了不少辛秘。
“哒哒哒”
此时酒楼之外,传来了蹄踏之声,有好事者出门观望,随即有些骇然惊呼:“凌族的骑士”。
呼啦啦,一群人凑热闹,跟着跑到外面眺望,宁夜听闻凌族,心中猛然有些发紧,随即挪动脚步,跟随着众人身后,借着嘈乱的人群遮蔽,躲藏在暗处。
望向远处,那队骑士身披粼光铠甲,端坐在瑞兽之上,数十人之多,传来阵阵蛮兽的嘶吼之声。
那些龙鳞马通体乌黑,仿若镔铁铸造,健硕的躯体呈现出绝美的流线,比之寻常骏马要高大许多,更为神异,气息吞吐间缭绕云雾,极为不凡。
那些骑士也绝非底层修士,锐利的眸光慑人,冷峻的扫视着四周,像是在搜寻什么,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又显得像是过场一般。
宁夜暗自放下心,如此招摇过市,绝非搜捕人的行事作风,不过他也是有些惊讶,这些凌族之人,即便横行如此,也无人敢招惹,哪怕这些人只是最底层的骑士,如此也可见大族的无上威严。
随着一道鹰唳传来,那队骑士神情一震,随即便是驾驭坐骑冲天而去,离开了此处城镇,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群人真怪,如此招摇不知所为何事”。
不过,这些事也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宁夜望着那骑士离开的方向,转身离去,尽快的远离凌族之地,以免迟则生误。
经过打听,好在此地仍旧属于大周国境内,虽然距离落霞镇极为遥远,但他也是并不急迫,以换取的金钱,雇了一辆马车,扮作了客商,晃悠悠朝着远方离去。
茫然四顾,却还是选择了归路,明知不能给那一家善良淳朴的人带来灾祸,却也是希望能够看上一眼,可爱的小雪儿,不知道是否还记得她的大哥哥。
天下之大,却总有离雁盼归之处。
赶车的汉子沉默寡言,只顾闷头赶路,宁夜在马车内,开始了一路的修行,算起来,自那日荒骨林试炼的冲突,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正视过自己,破入了龙息境界,就此耽搁下去。
闭目盘坐,心神缓缓沉入仙池内,赤裸的元灵小人,漂浮在湖面上,环顾四周。
依旧是那荒芜贫瘠的龙山环绕,山脚下的几抹青翠,恍若沙漠绿茵,沧海一粟,几乎可不见。
待到山花烂漫时,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他无奈,却也只能靠到近前,在一处青石之上盘坐,催动小天道经和神谕箴言,默默的炼化仙池灵液,滋养顽石。
几株嫩芽新发,花开几朵,被化开的灵气凝结在枝叶上,如晨露般滴落,枯涸的山石仿若渴望已久,贪婪的吮吸来自天地间最为精粹的灵液,催发出生机。
墨色的长枪矗立在远处,不知先前被何人掌握,破开了苍穹,掀翻了幽冥,曾主一世沉浮,睥睨万古。
就这样,好似主仆一般的二人,在马蹄声响和年久陈旧的马车吱吱声中,行走在乡野阡陌中,一路向南。
两人饥则食,饱则行,倦则寝,虽然宁夜已是有所超脱,但他不愿失了这样的满足感,好像如此这般,让他能觉得自己还不是异类。
半月之后,马车路过一处僻远的村寨,缓缓的停了下来,大周皇族治理之下,还算是勤恳自勉,虽说不至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倒也是如盛世一般,一路上并没有草寇流民,这也是车夫敢于走在僻远之路的原因。
不过,此刻的宁夜却是出声叫停了马车,在那汉子不解的疑惑神情之下,给了他一锭赤金,告诉他在前方找一处村镇休憩,若是自己久未回返,则可自行离去。
转身走去,宁夜有些神色凝重,适才在他修炼之时,却是闻到了一股轻微的血腥之气,若非他被龙息洗礼,六识皆明,恐怕也难以发现。
暮色近黄昏,山林遮掩之下,鸟雀回归巢穴,叽叽喳喳鸣叫,宁夜借着夕光的掩映,小心的靠近。
释放出龙息,周围几十丈范围内的情况皆汇入眼底,耳边那啼哭声越发虚弱,好似夜莺一般。
“嗯?”
宁夜潜伏的身形陡然一顿,冥冥中的龙息捕捉到了异常,在一处枯枝蓬草堆砌之地,映入脑海的,是一幅让他不忍直视的场景,随即探知了周围并无凶险,几个起落后,来到了近前。
血腥味更为刺鼻,早已喑哑的哭泣声时有时无,彷佛气息随时要断绝,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
荆钗布裙的妇人,云鬓散落,衣裙破损不堪,朴素的面容仍带着惊惧,脸上脖颈,以及那裸露在外的肌肤,累累的伤痕密布,嘴角眼眶流淌的嫣红血液,昭示着她经受的非人屈辱。
宁夜能够看出,这妇人年岁并不大,浑身质朴毫无点缀,而那遍体鳞伤之下,微弱的起伏,传出了细微的喘息。
凝重的拨开覆盖的衣裙,在用生命守护的妇人怀中,躺着一个婴儿,幼小的身体彷佛未满月一般,此时在微弱的吮吸着乳汁。
生不出任何亵渎之感,宁夜只感觉到眉心内的仙池灵湖在涌动,逐渐的澎湃,那是他在极力压制的情绪,龙息捕捉之下,他能够感觉到妇人身躯的冰冷,以及那幼小生灵逐渐熄灭的生命源火,轰击在他的脑海。
“轰隆”
在外人听不到的仙池内,骤然爆发了骇浪,那镇封在仙池底部裂缝的封印法阵被揭开,咕咕流淌出生命精气,缭绕在他的躯体,包裹了一层银灰。
强忍着情绪,宁夜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点在婴孩的身上,运转小天道经,驯服那逸散的灵气,顺着指尖,包裹在幼小的躯体上,连同那妇人一起。
温暖的生命本源,让婴孩好似感受到了母亲的怀抱,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了好转,逐渐冰冷的身躯慢慢的有了变化,咿咿呀呀的梦呓,安静的睡去。
好在婴孩被母亲保护的很好,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不过这妇人,恐怕有些难以回天,不过宁夜没有放弃,虽说经历了生死,但他还做不到漠视生灵。
触摸到妇人冰冷的身躯,宁夜不断的以神力催动,源源不断的将生命精气输入到其体内,希望能够诞生奇迹。
夜幕驱散了余辉,月上柳枝头。
持续了数个时辰,在这蓬草堆中,少年用坚毅的本性,企图从亡灵之地,拉回一个充斥着担忧和怨恨的魂魄。
额头泌出了汗水,催发的纯粹精气终于有了回应,以龙息之力,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为微弱的跳动,让他神色颇为振奋。
临近黎明之际,暗夜愈发幽深,吞噬了星曦,天地笼罩在黑暗之下。
那妇人终究是从死亡深渊被拉回,也好在有着那幼子的羁绊,让她坚守着最后一丝灵识不散。
宁夜提前封闭了她的口鼻,避免她尖叫吵闹,经历了最初的惊恐之后,被安抚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我的孩子”,妇人稳定了情绪,却是紧紧搂着幼子,不敢放声痛苦,悲愤到了极致的压抑,难以释放。
剧烈的抽泣和那撕心裂肺的无言颤抖,让宁夜心中滋味难明,只能慢慢的等待。
良久,待妇人逐渐平复之后,宁夜准备带她们离去,事急从权,直接将其娘俩抱起,急速的脱离此地,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而去。
不久,在一城镇的外围,看到了那驾车的汉子,质朴的人竟然仍旧在等着,将那妇人连同孩子,放进马车,让他们寻找一处客栈落脚,而自己直接折返。
“恩公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望着远处的背影,妇人跪伏着砰砰磕头,这染血的仇恨她无力去亲手了结,早已心如死灰,只想着恩公平安,以及她那幼子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