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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

里面没有回应,高迦兀自推开门。

卧室里没人,浴室里传出隐约水声。

他走向浴室,“高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高惇坐在硕大的浴缸里,身体下滑,让温热的水将全身浸泡,似乎这样才能感觉到暖意。

他疲惫地回了一句,“不想去。”

声音太小,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高迦敲了两下浴室门,没得到回应,直接推门进来。

“李泰说你昨晚出了车祸,怎么回事?”

高惇整个人缩在水里,脑袋仰在浴缸边,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到底是我的助理还是你的助理,什么都跟你说。”

高迦靠着洗漱台,点燃一根烟,吧嗒吧嗒抽起来。

“发哪门子气,出车祸这么大事不该告诉我?”

高惇无力地长叹口气,像是要把胸腔深处的浊气、郁结都全部吐出来。

他喃喃道,“没意思,活着真他妈没意思。”

俊削的脸上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气息抑郁。

高迦皱眉,“怎么又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又是长长一声叹。

高惇什么都没说,只是坐了起来,缠着纱布的上半身便露出水面。

“扶我一把,泡久了头晕。”

高迦一下看到他身上的纱布,一个快步走过去,却是抓住他两边胳膊。

“这是怎么回事,你有事瞒着我!”

高迦眼神冷厉,似酝酿着暴风骤雨。

李泰说他没受伤,这些伤又是哪儿来的。

高惇都忘了身上有伤,医生说过不能碰水。

但他只想舒舒服服泡个澡,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泡上这么好的浴缸。

“一点意外,没大碍。”

高迦根本不信他的话,将他全身看一遍,才发现除了胳膊,腿上、背上也都包着纱布,根本不是一点意外那么简单。

“哥,我想跟你说点事。”

高惇擦干水套上浴袍,踌躇再三,还是说出这句话。

“我想离开蓝岭。”

空气压抑的像是被人抽走了氧气,高惇感觉肺都要干瘪了,快要无法呼吸。

高迦声音阴冷,透着让人退缩的怒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高惇努力压制住心头的不安和彷徨,点点头,重复道,“我想离开蓝岭。”

哗嚓——

玻璃被砸碎,蜘蛛网般的裂痕中,有一团鲜艳的红色。

高惇脸色都白了。

他立马跑出去拿了医药箱来,什么也没说,埋着头,沉默地帮高迦处理伤口。

头顶响起高迦压抑的声音。

“我们多不容易才走到现在的位置,你想临阵退缩,想都不要想。”

高惇说不出话,只觉呼吸都变得刺痛起来。

因为泡澡,第二天伤口果然感染。

高惇去医院重新处理了伤口,离开时,又接到南郊别墅管家的电话。

昨晚南郊别墅发生特大火灾,整栋别墅连带附近几个山头都烧光了。

出动了六辆消防车,今天早晨才终于把火势控制下来。

高惇坐在后车座,听完整个人都麻了。

声带像是被人遏住一样,过了好半天,才嘶哑地挤出点点声音,“起火、原因?”

“具体需要等消防局调查结果,但听巡逻保安说,昨天山脚有人带孩子露营,很可能是那些人引起火,刚好昨晚台风入境,火势发展太快,保安根本来不及反应……”

高惇后面什么都听不见,五感像是全部丧失,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真是、真是……

哈哈哈……

多好笑,多可笑。

他不能再犹豫了。

他像在海面上扑腾着寻找救命稻草般,满身摸着手机,给助理李泰打去电话。

“我等下发你一份离职报告,帮我交给大哥。然后让私人财富顾问来见我。”

电话那头的李泰整个人懵住了,但他见惯大场面,很快便回过神来。

预感到风雨将至,声音却都没抖一下。

“您要离职?这么大的事,依我之见最好您亲自和总裁说,而且董事长和老首长那边想来也会很快得到消息。”

“我正在去见二爷爷的路上。”

*

坐落在首都郊区的幸福疗养院,早晨七点,护工便开始挨个房间地送早饭。

Abner六点四十五就会准时来,帮外公刷牙洗脸,换纸尿裤,洗屁股,整理床铺。

等收拾完,刚好可以吃饭。

魏平洋已经瘫痪在床多年,除了轻微地侧下身,完全动弹不得,连坐起来都困难。

他得过脑梗,又有癫痫,手指活动不太灵便,都是外孙给他喂饭。

喂完饭,Abner又帮他按摩四肢肌肉。

因为常年躺在床上,他的肌肉已经退化,四肢干瘪如柴。

Abner边给他按摩边陪他说说话,等到八点时就要去上班。

走之前会把电视机打开。

魏平洋看一上午电视,中午吃饭时Abner又会回来,照顾他吃了午饭换了纸尿裤,又回去上班。

席合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魏平洋吃过饭后昏昏欲睡,眯了个午觉醒来,就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

他看清那人的脸,瞬间触发到大脑深处封藏的记忆,瘫痪多年的身体奇迹般弹移出去。

虽然没能移动多远,却是拼命想要远离她。

席合笔挺地坐在板凳上,纹丝不动。

“看来还记得我,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

午夜梦回,不知道多少次梦到这张脸。

今天却真实出现在面前。

魏平洋眼睛瞪得像金鱼眼一样,皮肤干瘪,显得眼球十分突出。

腮帮子一鼓一瘪,发出呼呼的声音,像是这样就能帮助他缓解惊吓,更好地呼吸。

席合看他那惊弓之鸟的模样,觉得好笑。

做了亏心事,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时候。

“老朋友见面,送你个礼物。马上就是你124岁寿辰,全当给你的寿礼。”

何肖恩递过去一个小盒子,贴心地打开。

看见里面的玉牌,魏平洋身体又往后缩了缩。

“这块玉牌早就想还给你,可惜没来得及就被你杀了。记得这块玉牌还是当年定亲宴上,你母亲亲手交给我的,说是魏家传给儿媳妇的传家宝。我妥善保存,待你母亲如亲母,你又是怎么对待我家人的!”

她声音淡淡,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居然……还活着。”

魏平洋声音抖得厉害,像舌头捋不直,还有些口齿不清。

“你还活着,我如何敢死。我席家上下十五条命,还没个说法,总得找你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