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的话说完,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喝彩。
也没有他想象之中,一众大商满脸涨红,纷纷拍板拿地的情景。
相反,众人看向张远的眼神,充满怪异。
站在张远身侧的邵廷云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张主司,你是不是想说,将这地皮便宜卖给我等?”另一边,穿着青色锦袍的老者面带笑意开口。
张远面皮微微一抽。
他是有这个想法。
“或许,张主司还觉得,不只是卖地皮,最好那店铺也是我们来建,顺便将街道也建了。”站在后方身穿灰色长袍,身形高胖的壮汉跟着出声。
“不对,不对,最好啊,连县衙都一起给建。”有人朗声开口。
张远面色不变,心中有几分尴尬。
这些人说的,正是他所想的。
“呵呵,张主司,你还是做镇抚司中主司吧,行商这种事情,你不行。”高胖壮汉笑着摆手,“这生意啊,看来是做不成。”
“张大哥,你也不想想,这些商客大多是从青沧城来的。”邵廷云捂着额头,看向张远,“你这些,青沧城八百年前就干过了……”
青沧城是三洲商贸大城,张远所想的这些事情,人家不但早干了,那花样还比他想的多无数。
在场这些精的鬼一样的大商,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张远那点伎俩,一个都骗不过。
一时间,众人看着张远。
“我家小郎是镇抚司中武官,行事刚正,少有算计,他的意思,诸位大商可能误会了。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
所有人回头,看穿着一身大红锦袍,头发束起,看上去干练飒爽的玉娘快步走来。
玉娘的眉心,金色的花影浮现,身周有淡淡的九彩之光浮动。
她身后,十位九彩羽翅的云妖紧随,十位身形过丈的铁甲战傀持着刀剑快步跟上。
后方,四位武僧面色平静。
光是这等护卫的架势,就让议论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别说哪家大商了,就是一方武勋伯侯之家,怕不是也拿不出这等护卫。
玉娘身后,除了护卫,还有捧着个玉盒的苏幺妹,抱着长剑的岳青鱼。
一旁则是一位长袍老者,几位青衫文士,另外一边还有几个商贾同行。
“小郎,你这一趟往青沧城辛苦了,后面事情我来。”
玉娘走到张远身前,毫不避讳,上前轻轻伏在张远肩头。
张远伸手握住玉娘的手臂,看她多出金色花影的容颜,更添妩媚。
真是自己的小妖精啊……
这轻柔入怀,就能抚慰一路艰辛。
温柔乡是英雄冢,有道理。
张远抬头,看向随玉娘同来的儒袍老者,微微躬身:“云台先生。”
云台先生左丘韧。
春秋儒道之中的大宗师人物。
张远去云州之前,派裴声去玉川书院,让欧阳凌出面,将这位儒道大宗师请来九林县,主持九林河的开河祭典。
请这位来,张远付出的代价是大儒朱定的那柄秋蝉刀。
听到张远呼唤,一众青沧城来的大商都是瞪大眼睛。
“云台先生!”
“左丘先生竟然来九林县了!”
“怎么可能,云台先生是春秋儒道中的扛鼎人物,竟然会来小小的九林县!”
那些商客看向左丘韧,神色都无比恭敬。
就连站在张远身侧的邵廷云,此时都神色恭敬的向着左丘韧施礼。
这一幕让张远有些愣神。
他没想到,左丘韧在商贾之中竟然有此等名声。
其实他一直没有搞清楚一件事,春秋儒道游离于朝堂之外,为何不但不灭,反而兴盛。
张远更想不到,春秋儒道与商贾之中牵扯多深。
哪家账房不是春秋儒道出身?
哪家大商自己不是断文识字,且希望自家子弟读书进学?
仓廪实而知礼节,春秋儒道之中的大宗师左丘韧,在商贾之中的威信,比那些朝堂官员还盛。
“张远,九林县不错。”左丘韧向着众人点头,看向张远,面色平静的开口。
光是这一句,已经足够。
一众商客面上神色已经变了。
“我已经与左丘先生商议好,九林县县学就建在西城,左丘先生每年会来县学教授学子半个月。”
玉娘的声音响起。
左丘韧要来九林县教书?
左丘韧二十年未收弟子,多少人带着重礼去云台山都不收,这一次竟然要在九林县教书?
“这位,”一旁的青沧城商客之中,有人看向玉娘,“张夫人,不知我东亭商行可能承建县学,放心,我们只收成本,便是——”
他话没说完,一旁已经有人高声道:“我云集商行愿分文不取建县学。”
“我苏记商行愿建书院,可以再送百套书册。”
“诸位。”玉娘的声音响起,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我叫薛雨凝,是张主司之妻,也是青玉盟大掌柜。”
“这九林城建造事情,由青玉盟主持。”
她抬手,孙立等人走上前,将一方丈许方圆的地图展开。
这地图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楼阁街巷的图录。
这就是新九林城地图。
“目前城中规划的四城已经都定了,除了中三洲里徐洲虞家全资捐建的县学,还有其他八百余家商行捐建的房屋楼馆。”
玉娘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
“此地是顾明郡第一世家齐家所捐建的齐民楼。”
“此地是郑阳郡第一世家夏家所捐建的镇林阁。”
“此地是……”
玉娘话语极快,手指游走,从西城到南城,九林城的地图上已经没有多少地方空余。
那些随张远来的客商本还无所谓,慢慢的神情开始紧张起来。
“薛掌柜,你所说的捐建,是什么意思?”
一位客商再忍不住,低声问道。
玉娘的手指停住,抬头道:“此处楼阁所有权归九林县,捐建之人可拥有三十年的承租权。”
“如果不能遵守九林城的经商规则,九林城有权赶人。”
这就是捐建?
真的捐?
那些商客相互看看。
“九林县未免也太把自己当——”
有人话没说完,一旁已经有人伸手指向地图上空白位置:“薛掌柜,我富林商行要在此地捐建三层临街商铺一座。”
“我共材商行要这一块,我们捐建三间铺子。”
“我捐这一块。”
“这里,这里……”
张远看向面前的玉娘,还有那些围拢过去,生怕抢不到地盘捐建的商客,心中生出几分明悟。
自己,确实不适合行商。
刚才自己想着卖地皮,心中还内疚。
那些家伙怎么说的?
自己不适合做行商。
现在玉娘不但不卖地皮,还要这些商客自己出钱帮九林县建造九林城街市,反而这些家伙争着抢着要建。
“张大哥,怪不得嫂子能执掌青玉盟。”邵廷云看向张远,面上神色郑重,“你看看,这才叫做生意。”
“同样是画饼,你空口白牙随手画,你看看嫂子,准备多齐全?”
“这排场,这气势,连云定先生都请来镇场子。”
“唯一的不足就是,那图是临时新画的,墨味太浓。”
……
张远回到九林县后两日,九林县举行开河大典。
绵延船舶散开,江岸边灵光汇聚。
身穿紫色道袍的李紫阳缓步走上江岸的山岭,将手中玉盘放在那山岭已经布置好的大阵的阵心。
灵气交错,将李紫阳身躯裹住,衣袂飘飘,好似谪仙。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山岭下方,玉娘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远。
张远摇摇头。
没有想什么,就是想起昨晚李紫阳穿着这紫袍道服,汗湿襦衣,低低求饶的模样。
“轰——”
天穹之上,随着大阵的引动,有雷云在翻涌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