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霎时间,李晟心头剧震,汗透重衫。
良久他才勉强稳定住心神,权衡利弊:现在留给自己的无非是两条路:第一条,主动向崔耕请罪,任他发落;第二条,趁着现在还没人知道,赶紧逃之夭夭。
若选了第一条,虽然自己罪不至死,但杀了越王崔耕的心腹崔初九,崔耕到底如何反应实难预料。自己死不足惜,但是耽误了那件军国大事怎么办?
那么?选第二条呢?
自己回到长安之后,赶紧对王相将回纥人的阴谋讲明,然后再回泉州,向崔耕请罪。即便崔耕再愤怒,杀了自己也就能消气了,还能怎么样?
好了,就选第二条!
李晟下定决心,出了崔府后宅,取了自己的马匹,出泉州城,往长安方向而来。
他生怕崔耕行文朝廷,要治自己的罪。一路之上不敢停留,只用七天时间就入了长安明德门。
在这七天内,李晟换马不换人,总共的睡眠时间绝对到不了八个时辰。此时他已经精神恍惚,疲累之极,强自支撑。
“驾!驾!闪开啦!闪开啦!某有紧急军情!”
李晟不断呼喊着催马前行,如风一般行进在长安大街之上,看起来威风凛凛。然而实际上,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模模糊糊间,李晟见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仆从尽皆青衣小帽,也没什么净街的旗牌。
毫无疑问,这就是某个有钱平民的队伍。如果是官员出行,肯定会有铜锣开道,旗牌林立,官兵或者差役保护。
这就简单了,平民百姓的队伍,遇见官员理应避让。
“闪开!快闪开啊!”
李晟并不减速,继续前行。
然而那支青衣小帽队伍之人却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前面的人大喝道:“大胆!站住!哪里来得莽汉,给俺闪一边去!”
“我乃堂堂五品游击将军,闪开的应该是你们!”
“五品将军算个鸟啊?!你就是三品将军,也得给我们让路!再不让路,仔细你的皮!”
说话间,几个青衣小帽之人不退反进,抽出了随身的兵刃,看来若李晟不识相的话,就要动手了。
“哎呦呵!还敢威胁朝廷命官,反了你们了!”
一方面是李晟太过劳累,脑袋并不怎么清醒;另外一方面却是,李晟明白,自己杀人潜逃,得罪了越王,没几天好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即便自己继续闯祸,最坏的结果还能怎么样?
当时,他心中怒气勃发,从得胜钩上摘下了自己的方天画戟,叫了一声:“杀!”
当!当!当!
人借马力,马助人威,李晟戟出如龙,将那些青衣小帽之人的兵刃尽皆磕飞。
紧接着,他的方天画戟用力横扫,将那几个小厮抽飞了出去。几个小厮被抽出了一丈多远,大口吐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的娘啊!好厉害!”
“这是哪里来得疯子?”
“我哪知道啊?快跑吧,跑得晚了就没命了!”
……
其余青衣小帽之人见状不好,顿时做了鸟兽散,唯把一顶轿子留在了当地。
“一群软蛋!”
李晟哼了一声,翻身下马,将那轿帘拉了开来。出乎他的预料之外,里面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绿袍官员。
从官袍的颜色就知道,这是个七品官。不到长安不知道官小,七品官在长安不算官儿,比小吏也强不了多少。按说这种官儿出门,要么带两三个伴当,要么就是自个儿出门,不会带仪仗,要不然就会被御史台弹劾。
这位绿袍小官带了一批青衣小厮出行,不是仪仗胜似仪仗,真够装逼的。
李晟哼了一声,道:“你是啥官儿?这谱儿摆的挺大的啊!”
“大胆!”那官员怡然不惧,冷哼了一声,道:“吾现在官居吏部主事之职,你这粗坯……”
“你粗坯!你全家都是特么的粗坯!”
李晟听到“粗坯”俩字儿这可不干了,劈头盖脸的冲着那官员打来,怒道:“老子是五品游击将军,你一个七品官儿,既不是御史台的,又不是左右拾遗,在我面前瑟个啥啊?”
这话有理,像是左右拾遗、监察御史等官,虽然品级不高,但极为清贵,即便五品游击将军也要给以必要的尊重。
但是,吏部主事?
文官或许怕他,因为吏部管着文官的职司。武将怕个鬼啊?职司是兵部管的,跟吏部不挨着!再说了,李晟都要没命了,还管啥自己的职司前途啊?
另外再看看这位的年纪,四十多了还只是一个七品官儿,也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的亲戚。
李晟毫不犹豫地打了那小官几拳,恶狠狠地道:“快给爷爷道歉!快给爷爷道歉!不道歉的话,爷爷我打死你!”
那位还真硬气,梗着脖子,道:“我……我不道歉!你知道我是谁么?我……”
“老子管你是谁呢?一个吏部主事算什么玩意儿啊?竟敢对本将军无礼!我冲锋陷阵的时候你在干啥?我豁出命去,为国尽忠的时时候,你在哪里?现在骂我粗坯,你不是找死吗?找死!找死!找……诶!不对啊!”
忽然间,李晟发现,这位再也不动弹了。
他不禁喃喃道:“奶奶的,这位……该不会像是泥儿捏的一样,完全不经打吧?我看看……”
李晟将手伸出,微探那官员的鼻息,却见果然,这位已经声息皆无了。
擦!
我又失手打死了一个人!
李晟的心里一阵腻歪。
当然,也仅仅是腻歪而已,一个羊也是赶着,俩羊也是牵着。反正他身上已经背了崔初九的人命了,再背一条有什么啊?
李晟不怎么在意,下了轿子,上了自己的马,打马扬鞭,往王的宅邸方向而来。
不消一会儿,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阎大人被打死了!快点报官啊!”
“呸,一个吏部主事也算大人?什么时候,长安百姓的眼皮子,变的这么浅了呢?”
李晟嘟囔了一句,继续前进,功夫不大,已经到了王的府邸前。
将名姓通报进去,没费什么劲,李晟就在相府客厅内,见到了当朝宰相王。
李晟大礼参拜,道:“末将见过……”
“李将军不必多礼。”王以手相搀,没让他拜下去,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将军这岭南道一行,可关系到咱们大唐朝廷的生死存亡啊!怎么样?差事办的怎么样了?钦州之战你有没有插手?现在岭南道究竟是何人主事?岭南道对于派兵支援朝廷一事,可曾应允?现在回纥出兵在即,时间可不等人啊!”
李晟道:“末将就是为此事来的。是这么这么回事儿……”
他简要地将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没提自己失手打死崔初九以及那吏部主事的事儿。毕竟在李晟的心目中,和回纥攻的阴谋诡计比起来,这两件事实在不算什么,稍后再提不迟。
最后,李晟道:“末将和越王之见略同,回纥人很可能是在打咱们三座受降城的主意。王相您可得报知朝廷,早作决断啊!”
“这个么……”王听完了沉思半晌,道:“现在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想让朝中诸公相信回纥人的阴谋,没那么容易啊。就是本相也猜测……这是不是崔耕的一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