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崔芬。来扶桑这么久了,崔耕表面上看起来混得顺风顺水。但实际上,他这次来扶桑的根本目的营救崔芬,还八字没一撇呢。
他暗暗琢磨,如果能借着众士子围攻自己的机会,趁乱带着崔芬逃走,是不是有这个可行性呢?
吉备真备却不知他的心里这般小九九,愕然道:“崔护法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士子围攻您,还不是坏事了?”
崔耕眼珠一转,面色肃然道:“不瞒吉备施主,天皇陛下欲在东大寺内建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铜佛的事儿,贫僧现在擦知道。扶桑若想建成这个佛像,恐怕掏空国库都是轻的。如此劳民伤财之事,贫僧虽是佛门弟子也并不赞同。如果能借士子围攻贫僧之事,警醒天皇陛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吉备真备闻听此言深深一躬,道:“崔海大师如此高风亮节,在下佩服之至。不过,那些士子义愤填膺,若是一时失手,真把大师您怎么办?”
崔耕眉毛一挑,义正词严地道:“那又如何?我佛能割肉饲鹰,贫僧就不能为了扶桑的百姓,舍了这条性命吗?”
吉备真备真被崔耕这番话忽悠住了,非常诚恳地道:“既如此,在下愿意护卫在崔海大师的身旁。那些士子们若要伤害您,必先踏过我的尸体。”
崔耕却摆了摆手,道:“不,不,不,贫僧用不着吉备施主护卫。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现在贫僧担心的不是那些士子们来围攻我,而是他们因为某种原因不来,以至于不能警醒天皇陛下。所以,还需要吉备施主随机应变,给他们添一把火。”
“崔海大师……”
吉备真备都有些哽咽了,道:“您是真正的得道高僧。每次我已经自认足够了解您了,结果却发现还是深深地低估了您。您放心,在下一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万一……万一……您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在下势必不会独活。”
“呃……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贫僧自有自保之道。吉备施主去吧。”
“是!”
……
……
三日后,东大寺前。
众落榜士子齐聚于此,情绪已经酝酿到了极点。只是他们畏惧朝廷的威严,对于是否强攻东大寺,还有些犹豫不决。
而东大寺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毫无所觉,寺门大开,门口只有两个和尚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局面开始僵持起来。
“救……救命啊!”
忽地,随着一声凄厉地娇呼,有一小沙弥迅速从寺门内跑了出来。
门口的那两个和尚,这才猛地一激灵,手持禅杖,向那小沙弥追来,厉喝道:“站住,你给我站住。”
那小沙弥却跑得更快了,道:“救……救命啊。各位公子救救奴啊。”
“嗯?”
这回所有人都听出不对来了,那小沙弥发出的明明是女声。
当即有五六个士子,猛往前冲,将小沙弥挡在身后。
吉备真备早有准备,就混在这几个人之中,冲着那两个和尚高声喝道:“站住,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乾坤朗朗,你们东大寺内竟敢私蓄女奴?”
此时那小沙弥已经将外衫脱下,露出了婀娜诱人的身材。
她深深一福,哭泣道:“诸位公子,你们可得给奴家做主啊。这东大寺的和尚,将奴家强掳入寺内,行那龌龊之事,今日奴家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从里面逃了出来。”
“啊?还有这事儿?东大寺的僧人们太过无礼!”
“我早就说了,这帮子僧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字叫僧,两个字叫和尚,三个字叫出家人,四个字就叫色中恶鬼!”
“堂堂的佛门圣地,竟变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兄弟们,上!踏平东大寺,活捉鉴真和尚啊!”
……
众士子们本来就打算找鉴真和尚算账,只是刚才胆气不足罢了。现在终于有了借口,顿时鼓噪起来。
寺门口的两个和尚似乎被吓了个不清,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他们道:“诸位公子明鉴,这强掳女施主的事儿,跟我们东大寺的僧人们完全无关啊。”
吉备真备怒喝道:“完全无关?难道这女施主不是从你们东大寺跑出来的不成?”
左边的和尚道:“话虽如此,但掳走她的人并非我们东大寺的和尚。而是……”
“谁?事到如今,你还敢替那霪僧遮掩?”
“好吧,我说。”那僧人战战兢兢地道:“就是大僧都鉴真大师和他带来的护法们。”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但有半句虚言,小僧任诸位公子处置。”
“这样啊……”
吉备真备若有所思,看向身后的众士子们道:“诸位公子,你们以为呢?”
“不能吧?鉴真再怎么说也是从大唐来的高僧大德,他为了广兴佛门与咱们为敌也就罢了,但怎么可能行此下流龌龊之事?”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高僧也是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你没听说过吗?鉴真的身旁有个护法叫崔方,就是个美貌小娘子呢。当初在花信宫内,鉴真被橘诸兄大人抓着个正着。不是他给宫子太后治好了病,早就被陛下治罪了。”
“如此说来,这鉴真好~色的事是真的?那这小娘子……”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他干的呗。大家还等什么啊?赶紧冲进东大寺内,揭穿鉴真这妖僧的真面目啊!”
……
哗~~
有如一石卷起了千层浪,众士子群情激奋,如同决堤之水一般冲进了东大寺内。
东大寺的和尚们似乎自知理亏,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不断配合,指引他们鉴真宅院的所在。
不消一会,众士子已经到了目的地。然而,左搜右查,翻箱倒柜,都没找到鉴真的踪影。
事实上,何止是鉴真啊,崔海、崔方、杨火、凌石……等等,是一个人都没找着。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光是众士子们,连东大寺的和尚们都有些傻眼了。
最后,好不容易从一个扫地的和尚那里知道,鉴真等人今日一早,就去如玉楼了。
“这……这怎么可能?”东大寺主持良辨气急败坏地道:“鉴真他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本座怎么不知道?”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今日自己、东大寺的和尚们以及小尼姑,都是奉了橘诸兄的命令行事。没有理由,鉴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东大寺啊?更关键的是,如玉楼就在橘诸兄的府内,他要是真去了那里,橘诸兄能不给自己送来消息?
那扫地的和尚道:“错不了,小僧是亲眼看见他们上了牛车,离开东大寺的。”
“牛车?”
良辩疑惑道:“怎么还会有什么牛车?”
他旁边的一个僧人,猛地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今日一早,是有几辆牛车进出咱们东大寺。赶车的人是法进和尚手下的僧人,我们还以为他们是自己人呢,也没放在心上。”
“法进的人?”良辨猛地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这些人的确是法进的人,但与此同时,他们早就被橘大人派去护卫崔芬郡主了。崔芬让他们来接那几个和尚,他们能不来吗?”
话说到这,良辩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鉴真等人今日的失踪,是一场阴差阳错,并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鉴真等人从东大寺转移到了如玉楼,接下来的这场戏,该如何唱下去呢?
要知道,如玉楼可是在橘府之内啊。众士子冲击如玉楼,不就相当于冲击橘府了吗?这可该如何向橘大人交代?
吉备真备可不管那个,趁机振臂高呼道:“那大家还等什么?鉴真霪僧既在如玉楼内,咱们就去如玉楼找他们啊!”
“对,去如玉楼找鉴真!”
“他跑到哪,咱们就跟到哪!”
“今日不找到鉴真,誓不罢休啊!”
……
当即,在吉备真备的带领下,众士子们高声呼喝,乱乱哄哄,离了东大寺,直奔如玉楼的方向而来。
良辩见状,眼前一黑,好悬没晕过去。
他赶紧将自己的心腹圆进叫来,道:“士子们人数众多走不快,你快去橘府通知橘诸兄大人,让他早做准备。晚了一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