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刺惹峒向王庙。
向王庙又名廪君殿,“向王天子一支角,吹出一条清江河”。廪君开发治理清江,有大禹之功德,庙宇众多。
刺惹峒的这所向王庙,里面供奉了向王天子和盐阳女神。此庙不仅面积颇大,气势恢宏,而且是依山势开凿而成,庙墙全是原本的山石,非常难得,以至于在蛮人中享有大名。
有了崔耕的首肯,石柱峒正式加入了巴人体系。今日各峒贵人齐至,大约三五百人聚在正殿前。
没办法,来得人太多,正殿内可容纳不开。
出乎崔耕预料的是,原来一直跟在覃行璋身边的黑水教护法梅三发今天没有露面。
大家先是在覃行璋的带领下,叩拜了向王天子,然后选举向王之会才正式开始。
这十八峒,刺柱峒是外来户,有五峒是原来的五姓,有四峒是这五峒分出来的支脉,还有四峒是原来巴人的奴隶,最后四峒是盐阳女神的后裔。
没错,就是盐阳女神的后裔。
在神话传说中,巴务相勇猛无比,几乎跟神仙差不多。
但回归史实,大概就是某人发明了弓箭和造船之法,甚得部众崇敬,推举为王。然后,整个部落乘船向西,遇到了一个母系氏族部落-盐水女神部落。盐水女神部落首领愿意留廪君部共居,但廪君不同意,于是两个部落发生了一场大战,因为巴人有弓箭,盐阳部落没弓箭,最后盐水女神部落头领被廪君杀死,巴人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自此两部落合二为一。
所以,这十八峒内部,大概是分成了五个小团体。
崔耕的石柱峒,覃行璋的刺惹峒,这两票的归属是肯定的。巴万年算崔耕的盟友,在他的串联下,四个原本是巴人奴隶的峒部以及四个盐阳女神后裔部落,已经决定推举刺桐部的陈响为向王。
这就是十票了,相当于崔耕稳操胜券。
巴万年咧嘴笑道:“说起来,陈峒主名响,和向王同音。这说不定,还真是向王转世哩。来,为了咱们巴人的再次兴旺,投票吧!”
说着话,他将自己的手高高举起。
紧接着,崔耕自己举手。
再然后,就是四个原本是巴人奴隶的峒部举手。
但是,接下来,就再没人举手了。
巴万年脑袋“嗡”了一下子,好悬没晕过去,道:“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马林峒的峒长辛林道:“不怕告诉你,我们四部已经做出决定,奉覃盟主为向王。”
“正是如此。”其余三峒齐齐点头。
覃行璋眉毛一挑,得意道:“巴万年,没想到吧?这四部对本盟主一直忠心耿耿,原来都是与你虚与委蛇。就你这点儿本事,还跟本盟主斗,真是令人可发一笑。”
随后,他又看向崔耕道:“陈峒主,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说?”
崔耕能怎么办?
说实话,带着几个人与蛮部接触,短短一个月内,有望登临向王之位,这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巴万年这个盟友不给力,他也只能是暗叹一句,人力有时而穷。
当然了,这也不必太过沮丧。崔耕的目的本来只是救玉真公主李持盈。就是不做向王,只是打入蛮人内部,也未必没戏。倒是现在,一直和覃行璋敌对,还真的有点束手束脚的。
当即,崔耕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说的?各位还有支持陈某人为峒主的有没有?”
“……”没人接茬。
覃行璋高兴地道:“哈哈,看来这向王之位,合该……”
啪!
他的话刚说到这儿,陡然间,一声异响传来。
“嗯?什么人?”
人们循声望去,但见墙壁处,一阵烟雾弥漫。
这回人们更好奇了,顾不得再表态,俱皆死死叮住那烟雾,看其中有什么古怪。
烟雾倒是没什么古怪,不过,那烟雾散去之后。有人发现了墙壁的异常,道:“字!上面好像有字!”
“啊?”
人们急步向前,但见果然,那墙壁之前被灰尘和泥土遮盖了本来面目。
此刻,将泥土扒拉开,竟是四句打油诗:石柱先天入巴统,主从之别要辨清。当以其主继大位,王我溪州十八峒。
这意思也太浅显易懂了,全场顿时一阵大哗。
“廪君!是廪君显灵了!”
“他要石柱峒之主为我们的王!”
“然也,本该就是陈峒主当向王,只是覃盟主有所不服,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投票,也不会让廪君生气来再次显灵。”
“正是如此,你没发现吗?这其实是句打油诗,每句的第一个字儿连起来,就是:石主当王!”
……
收服白虎,黑球自落,墙上显字,桩桩件件摆在众人面前,哪件不是说明陈响是天命所归?廪君亲点呢?
以这个年代人们的迷信程度,即使再怎么有想法,此时也真是扛不住了。
当时,马林峒的峒长辛林,就立马反悔道:“刚才我说错了,我是支持陈峒主为向王的!”
“对,我们也是支持陈峒主为向王!”
霎时间,形势翻转,十七部全部赞同崔耕为王。唯一没表态的,自然就只有覃行璋了。
如同黑球落地一样,崔耕现在是真感到莫名其妙。要说真是廪君显灵,他当然不信。
但是,眼前之事,还真没法儿解释。
他没办法解释,覃行璋就更加没办法解释了。
这向王庙的院墙,就是原来的大山,石头坚~硬无比。有人昨晚捣鬼,庙里的人能都听不见?要知道,这庙里可都是刺惹峒的人!
好吧,退一万步说,这些人都被收买了,装着听不见。
但是,他们又是怎么刻字的呢?这些字都有一寸来深,二尺见方,骨架均匀,苍劲有力。要想一晚上把这些字全部刻好,就是最厉害的石匠也办不到啊。
除了鬼神,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覃行璋考虑再三,最终颓然道:“某一直不怎么信鬼神之事,但自从白虎落入陈峒主手中,就不那么坚定了。今日再见墙壁上显字,某可以确定,崔峒主的确是天命所归,请受覃某人一拜!”
说着话,他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道:“刺惹峒峒主覃行璋,参见向王。”
“覃峒主快快请起。”崔耕赶紧以手相搀,道:“大家都知道,某的真正身份是汉人,不能在此地久居。呃……既然廪君有命,诸位拥戴,我就继这个向王之位。但是,平日的日常事务,还有覃峒主和巴峒主多多商量,多多费心了。”
这就相当于,封覃行璋和巴万年为自己的左右宰相。而且,是王上经常不在的左右宰相!
覃行璋甚至有些失而复得的欣喜,恭谨地道:“谨遵向王之命。”
巴万年也拱手,道:“多谢向王信任。”
稍后,崔耕又道:“石柱峒和大家并非同源,但就和以前的盐阳诸部一样,既然加入了我巴人,就应以自己人看待。若是有人借身份之别生事的话……”
人们齐声道:“定斩不饶!”
……
三言两语间,崔耕就把日后行事的大略定了下来。
说到底,他和十八峒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这次前来,根本就不是以打败或者歼灭十八峒为目的的。
现在,崔耕为向王,再加上巴万年的牵制,覃行璋再有野心,也掀不起那场滔天大劫了。这无论是对汉人还是对十八峒都是一件好事。
另外,石柱峒入巴人体系是大势所趋,有崔耕出头,为他们争取平等待遇,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了。
稍后,就在廪军庙内,崔耕举行了登基仪式,各峒跪拜新王。
当天晚上,刺惹峒大摆筵宴,庆祝新王的诞生。
酒席宴间,崔耕交代田和将制作白蜡之法教给各部,现场更是欢声雷动。
崔耕见气氛融洽,将一盏酒举起,道:“老覃,有句话,本王不知当问不当问。”
“向王有话请讲,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耕盯着他的眼睛,道:“本王听说,大唐的玉真公主李持盈在溪州失踪,可能被诸部所掳。不知……你听说过什么消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