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苦笑道:“陛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的确,您为武李两家和睦相处,做了不少事,看起来也有些效果。但是,武李两家不能和睦的根本原因就在于,皇位只有一个。时间久了,李武两家必生龉龃。这是任何手段,都弥缝不了的。”
武则天不悦道:“话虽如此,你不尽力试试,又怎么知道确实不可行?”
崔耕真想回一句,我即便不吃,也知道屎是臭的。
不过,嘴里却异常诚恳地道:“微臣当然可以答应陛下,但正所谓轻诺者必寡信。拿办不到的事答应陛下,那是我崔某人对陛下不忠。”
武则天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就未必有多忠!”
崔耕听了这话,不由得暗暗腹诽:刚才表现的完全不在乎,果然是假象,我就知道这老太太得有脾气嘛。也不知她刚才说的,让二张批阅奏折,目的是促进武李两家联合,到底有几分时是发自内心,又有几分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他索性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道:“这样吧……微臣可以答应陛下,尽力维护李武两家的和平。然而,人力有时而穷,若果真办不到……微臣答应,务必不使武家任何一支绝嗣。”
武则天想了一下,知道事不可为,也只能妥协,道:“也只能如此了。”
崔耕小心翼翼地道:“那没什么事儿的话,微臣告退?”
“告退?”武则天道:“那待会儿出去,别人问起你,朕跟你到底说什么了,你又准备如何答复呢?”
“呃……”保全武家血脉的事儿,若是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到底该如何应付别人的盘问呢?崔耕微微一滞。
武则天道:“崔爱卿莫担心,朕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随朕来。”
“是。”
崔耕随着武则天,来到一个小方桌前。方桌上有一托盘,被红绸覆盖。把红绸打开,二十三件代表了大周最高权力的物事,出现在了崔耕的面前。
九块玉玺和十四块龟符。
自秦以来,就有天子六玺之称,分别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再加上一方最重要的传国玺,实为七玺,各有用处不同。
其中,皇帝行玺用于封国;皇帝之玺用于赐诸王侯;皇帝信玺用于发兵;天子行玺用于召大臣;天子之玺用于策封外国君主;天子信玺用于祭天地鬼神。
到了唐朝,又多出两玺,分别为神玺和受命之玺。神玺镇中国,藏而不用。受命之玺,用来封禅礼神。
所以,一个正儿八经的唐朝皇帝,应该拥有这九玺。因为“玺”与“息”谐音,兆头不好,所以玺又称“宝”。天子九玺又称为“天子九宝。”
原本崔耕以为,武则天让二张代批奏章,得有一两方玉玺在二张那。没想到,武老太太防着二张一手,每到晚间必会收回。
那十四块龟符也不简单,大周天下所有府兵,都归十二卫掌管。这十四块龟符里面有十二块,对应十二卫的龟符。
剩余的两块龟符,则是对应左右羽林军。
从理论上讲,龟符的效力要高于圣旨,谁掌握了这十四块龟符,就可以掌握全国的兵马。
显而易见的,只要这九宝十四符还在,武则天就有奋起一搏的可能性。失去了这九宝十四符,她就再无翻盘的希望了。
武则天恋恋不舍地看了这九宝十四符一眼,最终咬了咬牙,道:“二郎,你拿这些给显儿吧。就说,朕把你叫来,是让你取这些东西的。因为朕实在舍不得九宝十四符,才耽搁了这么久。”
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崔耕赶紧把托盘举起,道:“谢陛下成全。”
武则天好像生怕自己后悔似的,微微扭头,摆手道:“去吧,去吧!”
“微臣告退。”
崔耕在空旷的大殿内疾步快走,武则天慢慢转过头来,声若蚊蚋地道:“崔二郎,你以为朕把九玺十四符给你,是什么好事儿吗?哼,不管怎么说,是你挑头儿造的反,不给你点小小的教训,朕心中这口气,可怎么出来?”
……
……
吱扭扭~~咣当!
长生殿的门打开了,一名手举托盘的紫袍官员走出,门外乱哄哄的人群,顿时一滞。
李显眼前一亮,道:“二郎,你没死?”
崔耕道:“太子殿下还请慎言,陛下宅心仁厚,微臣怎么会死呢?”
“那她叫你进去干什么?”
“就是为了这个!”
说着话,崔耕跪倒在地,将托盘上高举,道:“陛下在殿内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要微臣把这个交给陛下。”
“这是什么?”李显慢慢将红绸拉开。
吸~~
李显双眼瞪得溜圆,深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按到托盘上,道:“天子九宝已然齐备?”
“是。”
“十四龟符尽在其中?”
“然也。”
“这么说,圣人是彻底交权了?”
“确实如此。”
李显是做过皇帝的,一搭眼儿就看出这些东西都不是假的。在得到崔耕的确认后,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二十年,终于,在二十年后,自己又重掌天下的大权!
这不是在梦中!
这是确确实实的现实!
“好,好,好!”
李显大呼道:“诸位爱卿,圣人已将天子九宝和天下兵符都交给孤王了,咱们今日清君侧诛二张之举成功了!”
“万岁!万岁!太子殿下万万岁!”在场所有人等尽皆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李显兴奋地道:“今日之事,崔耕当居首功。孤王加封你为驸马都尉,以卢雄之子的身份,尚安乐公主!”
“谢太子殿下。”
“当然了,只一个驸马之位不足以酬崔爱卿之功,孤王想……”
“太子殿下,臣有话讲。”正在这时,大理寺少卿袁恕己突然打断了李显的话。
李显微微一愣,道:“你想说什么?”
“今日之事功臣众多,要封赏也不急于一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两件事。其一,二张虽然伏诛,但依旧有其党羽逍遥法外。还请陛下下旨,将张氏党羽绳之以法。尤其是张昌仪、张昌期二人,民愤怒极大,家丁众多,务必今晚处决!”
“准!皎儿,你去办这件事。”
“是!”
王同皎应了一声,带了五百羽林军,领命而去。
袁恕己继续道:“第二件事,陛下既然以天子九玺授予太子,今日之事就是禅让。还请太子在长生殿前登基,以安众心。”
崔耕赶紧道“万万不可!”
袁恕己道:“有何不可?”
“本官的理由有三:其一,自古天子受位,无不三辞三让。就是当初大宗皇帝,也没在玄武门之变后马上登基啊!你让太子今日登基,岂不是向天下人表明,太子殿下是迫不及待地登上帝位?其二,天子登基何其重要,朝廷自有制度,岂能如此仓促?其三,军中效忠陛下之人大有人在,太子殿下如此急迫,恐怕难收众心!”
崔耕这些话都是出自公心,句句都在理上,就是李显听了,都连连点头。
然而,武三思却阴阴地道:“崔相,你的私心也太重了吧?依本王看,你这三条理由完全不值一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