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今天来见杨务廉,主要有三个目的:其一,追究杨务廉鱼肉百姓之罪。其二,追究杨务廉擅收漕税之罪,其三,强令杨务廉不得再搀和修建栈道之事。
前两个目的都没达到,虽然崔耕早有心理准备,但心中还是感到一阵阵窝火。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就是第三个目的,杨务廉也不准备让他实现。
只听杨务廉冷笑,道:“如此说来,崔转运使,是信不过本刺史了?”
“非但如此,本官还准备上表弹劾杨刺史。”崔耕针锋相对。
“好,既然崔大人不仁,那就休怪本官不义了。”杨务廉眉毛一挑,道:“我陕州地小民贫,实在无力支撑三千民夫所需的钱粮。所以……崔京兆,你自个儿想办法吧。”
“什……什么意思?”
杨务廉道:“就是说,三日之后,这三千民夫的供应,请崔转运使自行解决。”
“你……”
崔耕当然明白,杨务廉这个说法的恶毒之处。三千民夫,每日所需的钱粮得是多么一笔庞大的数字?
若是陕州支应大部分,自己再要求其他州府协助,那当然毫无问题。
但是,陕州一毛不拔,自己再要求其他州府出钱,那可就不好说了。
说白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四品官,凭什么压服漕运沿途各州刺史?要知道,这些人里面,最低是四品官,还有几个是官居三品!
有了杨务廉抗命的先例在前,自己的命令,恐怕就不怎么好使了。完全可以说,杨务廉不点头,自己基本就不可能有足够的资金修栈道!
崔耕面色阴沉无比,道:“杨刺史看来是铁了心与本官为敌了?难道你就不怕我上书陛下,革了你的陕州刺史之职?”
杨务廉道:“莫非本官不停三千民夫的供应,崔大人就不弹劾我了?再说了,世间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就算崔大人想弹劾,还真未必弹劾得动呢。”
“好,那咱们走着瞧!”崔耕阴阴地一笑,道:“莫非你以为断掉了本官的钱粮,我就束手无策了吗?非也!三日后,本官要让你见识见识,“点金圣手”的手段!”
……
……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崔耕对杨务廉的思路,已经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他之前对自己非常尊敬,就是让自己挑不出理来。到了最后,口称断掉自己的钱粮,就是逼着自己妥协。
那自己要是不妥协呢?没了钱粮,怎么修栈道?
打御前官司弹劾杨务廉?别幼稚了。一来,哭穷谁不会啊?杨务廉肯定能拿出无懈可击的理由,表明陕州无力支应。二来,他背后肯定有靠山就算原来没有,杨务廉主动跳出来与自己为难,武三思乃至张氏兄弟,岂能不主动当他的靠山?
甚至,很有可能,今日之事就是杨务廉背后之人的一计。
杨务廉声称和自己的关系紧密,自己不管,出了乱子,自己就倒了大霉。自己管了,杨务廉不配合自己的工作。自己就在两年之期内,达不成漕运四百万石的承诺,那就得丢官罢职。
至于说,为何不让杨务廉一开始就不配合自己?当然是因为,若是如此,武则天必定会收拾杨务廉。而现在,自己和杨务廉有矛盾在先,杨务廉背后的人,就可以为他说话了。
表面上看,无论自己怎么选,都落在了那人的算计中,必败无疑。
不过……他还是小瞧了自己。
事实上,自己还有第三条路可行,那就是暂时搁置和杨务廉的争议,自筹资金修建栈道!
只要栈道不停,就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然后,就可以慢慢地炮制杨务廉了。假以时日,杨务廉一屁股都是屎,还能逃出自己的手心?
……
……
崔耕和杨务廉在陕州刺史府门前的这一场对峙,也不是完全没得到任何好处,起码,关于他是杨务廉后台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不过,话说回来,杨务廉依旧为陕州刺史,要说百姓们对崔耕有多热情,那也不现实。万一,崔耕在和杨务廉的斗法中输了呢?大家就不怕杨务廉秋后算账吗?
所以,根本就没有任何人邀请崔耕去自己家暂住。
陕州的馆驿肯定不在崔耕的考虑范围之内馆驿内的驿卒、驿正等,都可能是杨务廉的人,也太不安全了。
最后,崔耕自己找了家叫做“福来”的客栈住下。
事不宜迟,刚刚安顿下来,崔耕就命封常清写了数十张告示,贴到陕州的大街小巷。
这些告示的内容就是:水陆转运使崔耕,邀请看到这张告示的人,三日后,到“福来客栈”,共商“三门峡栈道”经费的问题。
若是别的官贴这种告示,百姓们肯定避之如蛇蝎。道理很简单,怎么解决经费?大家捐款呗。善财难舍,谁肯出钱?就是清官好官也不成啊,人再好能有钱财看着顺眼?
但是,崔耕不同,他还有个名号,叫“点金圣手”。在这份告示的最后,崔耕特意加了一句:不想发财的家中坐,想发财的尽管来,本官必定不让大家失望。
这还得了?
崔耕名扬天下,屡屡“点石成金”,谁见他说话没兑现过?所以,虽然这筹集经费还能发财,太过匪夷所思,但是,还没人敢说不信。
包括与崔耕为敌的陕州刺史杨务廉。
他赶紧连夜命心腹,前往陕州各富商处,进行警告:不管崔耕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都不可将钱财交与崔耕,否则就是与杨刺史为敌。君不闻,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乎?
这不算完,杨务廉还准备带几名心腹之人,来到现场,随时挑崔耕的不是。
三日后,福来客栈的一处院落中。
一座简易的土台搭起,崔耕满意地往下面扫视了一圈儿,道:“多谢陕州的诸位贤达给本官面子,参加今日之会。本官原来在告示上写的清楚,今日不仅仅要解决三门峡栈道的经费问题,而且要给大家指一条发财之路。其实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
言毕,他一使眼色,道:“带上来!”
“喏!”
封常清答应一声,提着一个大纸箱子,走上了土台。把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张白纸,上面的字迹看不大清楚,只是见上面有朱红的大印。
杨务廉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亲自上阵道:“此为何物?”
崔耕道:“这些纸张,每张纸上都写了“一贯钱”三个字,并且盖上了本官的大印。各位可用一贯钱,交换本官的这些纸。”
“什么?用钱财换你的白纸?崔转运使,你没开玩笑吧?”
“当然没开玩笑。”崔耕微微一笑,道:“不过,称呼这些纸张为白纸并不妥当,本官更喜欢称其为……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