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新皇帝李治服孝期刚满,便将武则天接入皇宫,欲立为皇后,朝臣们中有很多反对的。
这其中就以河南公褚遂良、赵国公长孙无忌、英国公徐世三人为首。
长孙无忌想第一个冲进去劝谏,褚遂良拦住了他,说道:“长孙太尉你是国舅,如果事情不顺利,就会让皇上背上一个向舅舅发怒的名声,这传出去对皇上的威名不利啊!”
英国公徐世说:“那我去吧!”
褚遂良摇摇头,说:“英国公你是国家的重臣,一旦事败,皇上不听劝谏,就会让皇上背上一个治罪托孤大臣的名声,还是不好。我褚遂良出身布衣。寸功未立,却靠着先皇宠遇和当今圣上的恩典,官居至三品,如今正是我褚某人回报陛下之时了。”
于是乎,褚遂良第一个冲出去,妙语连珠,将李治说服劝谏成功,李治也暂缓册封武则天为后。
当然了,他挡得住武则天一时,挡不住武则天一。
又过了些年,武则天还是上位了。
武则天当上皇后之后一打听当年的事儿,嗯,敢情这里边是你褚遂良最积极啊。于是乎,对他进行了惨烈的报复。先贬为潭州都督,后贬为贵州都督,最后把所有官职一撸到底。
武则天犹不解恨,又下了一道旨意,褚家所有男丁一律流窜边荒为奴,女眷全部没入官中为妓,永世不得翻身。
褚遂良的重孙女就是这个褚云娘,自打一生下来,就被送入了定州妓乐司中。
到了如今,已经长成了妙龄佳人了。
好在公道自在人心。
褚遂良在朝在野,名望都甚高,尽管后人为奴为妓,但实际上没人敢轻贱他们。
褚云娘虽然名义上是官妓,但只要她有了中意的男子,完全可以嫁过去,与之白头偕老,无非是头上有个“官妓”的名儿,不太好听而已。
范光烈当初身为定州的录事参军,早就对褚云娘垂涎三尺,他恩威并施,但佳人自己不乐意,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今整好赶上武懿宗这档子事儿,范光烈短短几句话,就把褚云娘和崔耕都一并报复了,简直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对于褚云娘来说,你的正当身份就是官妓,让你陪河内王,岂不是正当的要求?
对于崔耕来说,他整好是妓乐司的正管,护不住褚云娘,那名声可就要臭了大街了。
待刘启前把这番道理掰开了捻碎了讲明之后,崔耕也傻眼了。
他喃喃道:“这可不好办了,范光烈、孙彦高他们不要脸,本官要脸啊,这种没人性事儿不能干啊,要臭大街的……”
“河内王不在乎脸面,总得在乎自己的小命吧?”正在这时,他身后有个声音响起。
“谁?”
崔耕扭头一看,正是自己昔日山贼头子黄有为,他啥时候已经站到自己身后了?
他一听黄有为的话,问道:“你有主意?”
“小的倒是有点浅见。”黄有为趴在崔耕的耳边,低声道,“大人,您难道忘了那……只要拿出来……看他敢不敢?”
“这个……”崔耕沉吟了一下,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你先进去,让宋根海给本官打个前站。”
“好嘞!”
黄有为领命而去,功夫不大,大堂内就传来了宋根海的声音:“禀报王爷,我家长史大人拉肚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王爷,下官给您来个俗讲吧?”
宋根海虽然才是七品的文林郎,但定州比他官职高的人还真是不很多。接风宴上,他也算一个有资格挑起话题的人了。
范光烈本能地就意识道不对,赶紧制止道:“现在有美人歌舞,谁耐烦听你个粗坯来俗讲?”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武懿宗道:“本王还就喜欢俗人俗事儿,那个宋什么来着,你快点讲吧,讲得好了本王有赏。”
“谢王爷。卑职这个俗讲,讲的是咱们定州长史崔耕,如何深入匪穴解救佳人的故事……”
“哦?英雄救美,这个本官爱听,快说快说!”
宋根海绘声绘色地打道:“且说这一日,定州安平县黄城村……”
崔耕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来,随着刘启前出了刺史府,直奔妓乐司。
“到了!”
刘启前指着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道:“褚小娘子就住在这里,卑职还特意安排了一个丫鬟伺候。”
“褚云娘的待遇还挺不错的啊!”崔耕对刘启前赞赏了一眼。
“那是。褚相公闻名海内,含冤而死,咱总不能让他的后人受了委屈不是?”
说着话,刘启前上前叫门。
“谁啊?”
门开了,一个头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探出头来,道:“原来是刘司正,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小娘子都睡下哩。”
“不是本司正要找褚小娘子,是咱们的定州长史。”
“定州长史?崔耕崔二郎?崔青天?”
“是的哩,碧儿,快去通禀小娘子一声吧!”
“哼,登徒子,不见!”小姑娘突地色变,“咣当”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这小丫鬟胆子够大的啊,敢给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吃闭门羹!
崔耕有些不悦道:“刘司正,你就是这么管妓乐司的?”
“别人也不敢这样啊。”刘启正满脸委屈,道:“关键是褚云娘的身份特殊,连带着碧儿也恃宠而娇了。您等着,小的继续叫门。”
啪啪啪!
刘启正继续叩打门环,高声道:“碧儿,快开门哪,崔长史对褚小娘子绝无恶意啊!你信不过崔长史,还信不过俺老刘吗?我啥时候让褚小娘子吃过亏子!”
擦!你堂堂的妓乐司司正,软了吧唧的,这点出息!崔耕不由得暗暗腹诽。
不过,碧儿还真吃这一套。
她又把门打开了,说道:“好吧,不让你刘司正为难,小娘子就见那姓崔的一面,跟婢子来吧。”
“多谢碧儿了。”
崔耕原本想着,碧儿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完全可以理解。但褚云娘都是年近二十的大姑娘了,总得对自己堂堂的定州长史有应有的尊重了吧?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妮子得加个“更”字,是更不知天高地厚!
“崔长史,你们聊,卑职就不搀和了。”
刘启前微微一躬身,倒退了出去,屋内顿时只剩下了二女一男。
碧儿挥了挥小拳头,气呼呼地站在褚云娘的身前,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崔耕干咳一声,道:“本官要和褚小娘子说的事儿,不但非常重要,而且必须保密,碧儿你……”
“不必了。”
褚云娘人如其名,不但有着倾国倾城之姿,而且颇具几分恬淡高雅的气质。
她淡然一笑,道:“崔长史想说什么,妾身都明白,这事儿也没避着碧儿的必要。”
崔耕愕然,问道:“本官还没说呢,你就明白了?”
“当然。”褚云娘站起身来,轻抿朱唇道:“崔长史既有“崔飞将”的文名,又有“崔青天”的美号,深更半夜来妾身这里,到底想干什么,并不难猜。”
旁边的碧儿小丫头在一旁搭腔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想仗着自己那点小名声,再做几首酸诗,掳获小娘子的芳心呗?哼,这样的登徒子,咱们见得多了!”
接下来,褚云娘没说话,只是微微冲着崔耕点了点头,但那暗含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既然已经被揭破了小心思,识相点的话,你就赶快滚吧!
崔耕真是哭笑不得,道:“我说二位,你们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吧?本官的正妻是范阳卢氏的卢若兰,小妾是太原王氏的王美芳。论身份,论姿色,哪个都不在褚小娘子之下。”
好吧,崔耕为了给自己挣面子,把王美芳也拿出来凑数了。
孰料,丫鬟碧儿做了个鬼脸,不屑道:“切!我还知道你有个相好叫崔秀芳呢,那又怎么样?男人还不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呀,少来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还尼玛解释不清了!
崔耕索性面色微微一沉,直入正题道:“明说了吧,不是本官要打褚小娘子的主意,而是河内王武懿宗要打褚小娘子的主意。是这么这么回事儿……”
然后,他简要地把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
褚云娘听了,再也不是刚才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了,俏脸微变,有些担心地说道:“河内王武懿宗?武则天的侄子?那……那可怎么办?”
“小娘子不必担心,本官已经帮你想好了应对之策。”
“到底什么法子?”
“呃……此事本官也担着偌大的干系。所以,还请将碧儿……”
“不必了,碧儿我绝对信得过。”
“好吧。”
武懿宗还在定州刺史府等着呢,崔耕也没时间跟褚云娘磨牙,赶紧简要地把黄有为的献计说了一遍。
“什么?壁龙令?”褚云娘讶然道。
崔耕赶紧解释,道:“虽然这壁龙令是假的,但应该能应付过去。那武懿宗平日里养尊处优,富贵至极,胆子又小,总不至于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吧?”
“崔长史这个法子真是……嗯,也罢了,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是什么话?本官冒着那么大的风险?
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怎么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怎么满意似的?
真是胸大无脑!
崔耕一边暗暗腹诽,一边命刘启前套了辆马车,带着褚云娘主仆,往定州刺史府方向而来。
在路上,褚云娘倒是为今天的误会道了歉。但崔耕对她没啥好印象,也就是应付了几句场面话而已。
定州城不大,也就半盏茶的时间,,马车已经到了刺史府后门前。
黄有为早就等着了,偷偷把那枚伪造的壁龙令,交给了褚云娘。
……
这时,夜宴上。
“好壁龙,不愧是咱们大周的第一高手,眼见崔长史亮出了绝招九天十地菩萨拳,赶紧以唯我独尊如来神掌相应!霎时间,卧虎山内日月无光,风云变色!正在这个关键时刻,突地一片明亮的剑光一现,却原来是俺宋某人……”
正在宋根海涂抹横飞,大吹法螺之际。崔耕等人进入了会场。
武懿宗微微一抬手,道:“停!别说了,正主儿到了。”
随后,他双眼精光闪烁,又看向佳人道:“你就是褚云娘?”
褚云娘盈盈下拜道:“妾身参见河内王!”
“抬起头来。”
“是!”
“啧~~”武懿宗砸吧了一下嘴,道:“虽然称不上绝色,但也算那么回事儿了。行,褚云娘,坐到本官身边来吧。”
完了!一颗上好的白菜,马上这么被猪拱了,不明真相的广大官员顿时心中一阵惋惜,在场中的官员里也不乏对褚云娘曾经有过心思和爱慕之人。
崔耕也是捏着一把冷汗,他倒不是惋惜褚云娘被武懿宗这头老猪猡给拱了。
而是有点紧张褚云娘手中的壁龙令,因为这壁龙令是昔日卧虎山上的范光明伪造的。
这个范光烈作为他的哥哥,会不会认出来这壁龙令就是个山寨冒牌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