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刘幽求倒是知情识趣儿,“哎呦”一声,捂着小腹说道:“郭都尉、崔县令你们聊,本官有些内急,去去就来。”
“刘县令莫走,这点破事无需避嫌。”
郭恪微微一扬手,叫住了刘幽求,冲二人苦笑道:“郭某的身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家中曾有交代,此番来岭南道任职历练,不得跟人提及家世。二郎既然今天问到这,我也就不瞒大家了,其实我和陛下……”
“二郎!二郎别走诶!”
倏地,遥遥传来传来一声喝喊,硬是打断了郭恪。
三人循声扭头望去,但见有两匹快马由远及近,飞驰而至。
几息的功夫,便近至跟前。
左边马上的那个人,身材微胖面皮白净,额前不断滚落着豆大的汗滴,正是聚丰隆的掌柜曹天焦。
右边马上的那个人,臻首娥眉风姿绰约,正是有清源第一美女之称的曹月婵。
郭恪对崔耕和曹月婵的那点破事儿有所耳闻,吃不准这对冤家现在是啥关系,一拽刘幽求的袖子,低声道:“刘县令,郭某也有些内急了,要不咱们一块去方便方便?”
刘幽求哦了一声,知道郭恪的用意,遂拍了拍崔耕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二郎,你眼光可得放长远些,莫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误了自己将来的大好前程!”
言罢,和郭恪一起,往旁边溜达去了。
曹天焦当先下来马,不迭扯着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哎呦……奶奶的……可赶上了。贤婿啊,你是不知道,我紧赶慢赶,好悬没将这把老骨头给震垮……”
“打住!打住!”
三天前刚被曹家折了面子,现在又听老曹张口闭口贤婿地叫着,要说崔耕心里没点小芥蒂,那怎么可能?
他白眼上翻,没好气地道:“我说老曹,咱不带这么玩儿的。好么,去你家提亲,给我来个缩鸡大窝脖。这转过脸来,你又贤婿贤婿叫的亲热。这般紧赶慢赶地追我,到底啥事儿?咱有事说事,好吧?”
“我……”曹天焦自知理亏,一阵心慌气短,斜眼撇向曹月婵,嘀咕一声:“这事儿也不能赖我啊。”
曹天焦一时也找不到话茬儿,将曹月婵轻轻往前一推,叹道:“诶,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自个儿解决吧!”
说罢,老曹拼命甩开两条腿,倏然间就逃离了崔耕的视线范围。
此时,方圆数十丈内,只剩崔耕和曹月婵两个人了。
瞧着曹月婵扭扭捏捏杵立当场,浑然变了个人似的。
崔耕也不忍再奚落,问道:“月婵,你今天来,总不会单纯地给我送行吧?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曹月婵啊了一声,又是一阵扭捏,一改往日英姿飒爽女强人的范儿,低着头结结巴巴说道:“有话说…有话说…奴家是有话说……”
好吧,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时让崔耕好不适应,不由催促:“到底是什么话?你倒是快些说嘛!”
曹月婵哦了一声,忽然抬头,道:“二郎,你走了之后,莫担心聚丰隆的事儿哩。聚丰隆也有曹家的份子,奴家肯定会把这份产业打理好的。”
“还有呢?”
“还有,二郎你那个加盟的法子真的很不错,现在聚丰隆在岭南道开设分号的布局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奴家打算往江南道发展。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一年就能把江南道打理好。接下来便是淮南道、山西道和剑南道。对了,你的江都县就是在淮南道……”
说起聚丰隆的事来,曹月婵又是一改刚才扭捏的小女儿状,眉飞色舞镇定自若,滔滔不绝头头是道,一副商场女强人的飒爽姿态。
这才是曹月婵嘛!
不过她的这些规划也好,布局也罢,并不是崔耕今天想要听到的,随即猛然打断道:“说正事儿!说正事儿!你今天是来给我送行的,不是给聚丰隆送行!”
“正事儿?对,说正事儿呢!”
曹月婵忽地又是一阵目光闪烁,喏喏道:“就说二郎你家里吧,别担心,你走了之后……”
“行了!都别绕圈子了!”
崔耕低喝了一声,说真的,对于曹月婵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他是真心有几分心里不爽。
你说你对我没意思吧,你爹老曹整日张口闭口贤婿的,天天拿崔、曹两家当年那个口头婚约说事儿,闹得整个清源城风雨,不,整个泉州府,甚至是岭南道的官场上下都知道你我有婚约在身。偏偏你曹月婵自己,却没出来澄清过一次。
要说你对我有意思吧,可每次提到俩人的婚事,小娘皮不是面若冰霜,便是面色不悦扭头就走。
啥意思啊?
你曹家父女当老子是凯子,还是傻子?
崔耕越想越是有些生气,带着几分恼怒的口吻说道:“月婵,如今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咱们索性开门见山地说这桩婚事吧。你今天就给个痛快话吧,咱们的事儿,是成还是不成?若是不成,你也别抻着我,我也不缠着你,咱们公归公私归私,一码归一码,统统都给捋清了!”
在崔耕略带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之下,曹月婵竟难得没有恼怒,而是俏脸微红,娇声道:“二郎~~咱们今天能不说这事儿不~算奴家求你了嘛~~嗯?”
她特意每句话拉了个尾音儿,柔媚入骨。
不过,崔耕今天吃了秤砣铁了心,曹月婵这番努力算白费了。
他正色道:“不行!今天这事儿一定得捋清,弄清爽了,我也走得踏实!”
曹月婵收起羞赧,微微蹙眉起来,沉思片刻过后,说道:“不是不乐意嫁给你,只是奴家觉得,现在正是聚丰隆大展宏图的时候,不宜谈儿女私情。两年,你给奴家两年时间,到时候一定给二郎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两年?”
“怎么?”曹月婵的小嘴微努,嗔道:“莫非两年你都等不起?”
崔耕被她挤兑一愣神,挠了挠脑袋,道:“倒不是等不起……只是……”
“没什么只是的。”忽地,曹月婵往前一步,大胆地飞快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崔耕地脸颊上轻啄了一下,道:“好了,咱们说好了,两年时间!等我哦!”
声音稍稍落下,小娘子便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跳开一步,羞红着脸跑了。
而崔耕也出息不到哪里去。
他捂着吻痕残留,略带香风的脸颊,目送着跳开远去的曹月婵,满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别看他如今家业兴旺,仕途官运也尚算畅顺。
但在男女之事上,他还是初哥。
哪怕是当年纨绔败家之时,在情场风月之事上,也只能算是个冤大头,离风月老手差太远了。
不然的话,当年也不会因为爱慕剑舞大家公孙幼娘,数月间,而又是冤大头似的砸钱,又是脑残粉般的追捧,甚至舍弃家业跑到泉州,跟人争风吃醋跌入湖中。
直到刘幽求和郭恪见曹家父女离去,相继走到他身边,他还有些神思不属,最后居然连郭恪家世背景的事儿,都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开船哩……”
随着船老板的一声大喊,帆船缓缓开动,渐行渐远,崔耕挥舞着的手臂才停了下来。
随着一阵微风拂面,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曹月婵只说了两年之后给我一个答复,可没说要答应我成亲啊。
奶奶的,这次……小娘皮不会又在晃点我吧?
会吗?
不会吗?
摸着吻痕早已散去无影踪的脸颊,他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中。
……
……
帆船离岸不久远,木兰溪旁边不远的一处小野店中,曹天焦正焦急地问道:“咋样了?咋样了?和崔二郎谈得咋样了?”
曹月婵秀眉微挑,高兴道:“爹,您就放心吧,二郎答应给女儿两年时间。”
“两年?”
曹天焦苦着脸道:“你比崔二郎还大一岁,两年之后,你都成老姑娘啦,我就不明白这事儿为何还要拖上两年的,就不能痛快一些答应他吗?你看看崔二郎,人长得算是周正,上头没公婆,崔家的家业越做越大,而他在官场仕途上如鱼得水,可谓前程远大。婵儿啊,这么好的夫婿上哪找去?别说两年后,就是现在,想嫁给崔二郎的人就多了去了。到时候,人家另找了别人可咋办?”
“不会的。”曹月婵笃定地道:“我恩师佟本善佟老爷子曾跟女儿讲过官场惯例和典故,二郎到了扬州,依照大周律,他既不能辖内百姓结亲,也不能和上司同僚结亲。至于临近几个县,又哪那么巧就一定有合适的?所以在江都县令的任期内,他还是成不了婚的!”
曹天焦摇头一阵苦笑,不太乐观地说道:“那也不一定。扬州城内商贾云集,名流众多,南国胭脂北方佳丽应有尽有,可不全是本地人。说不定人崔二郎一到扬州城,就能交上一场桃花运哩。你这丫头啊,将来若要吃亏,也是吃亏在争强好胜的心思上,吃亏在自以为是,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嘿,这天底下的事儿,哪儿是你一个女人家家能算计得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