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侧的冰冷快要渗进青松骨里。
“风唤!”
青松蓦然睁开眼。
朝思暮想的声音,呼唤的并不是他的名字,这比颈上刀锋更钻心刻骨。
青松颤动的瞳仁里,望眼欲穿着一道娉婷姿态。
弥霜着急碎步跑至风唤身边,身上披着宽大而残破的衣衫随风轻扬,衬得她弱小无助。
“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见他了!快,快把刀放下……”
弥霜小心轻挽风唤的手,尝试取下抵在青松颈上的匕首。
风唤紧握剑柄的手纹丝未动。
他微微侧首,眼神卸下方才的狠绝,温和凝视着她。
“他不死,那我呢?”
“留他一命,给他机会再取我性命?”
弥霜忽然明白,风唤所说的“不一样”。
她没有血毒噬心的危险,风唤不会像从前那样让着她。
弥霜从小被禁足闺阁,不通人情。
爱人是什么?
像爹爹和娘亲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应错付,不要将就。
那,朋友呢?
离家之前,她只有希声一个朋友。
如果她的父亲与希声的父亲不是莫逆之交,希声还会是她的朋友吗?
就连风唤,初时也是为势所逼留在凌府。
什么是朋友?
她并不清楚。
她只记得在游神时节,漫天花火之下,她跟他说,要做一辈子朋友。
他答应了。
在围院之外,他是第一个心甘情愿站在她身边的朋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朋友一词,早已失去意义,就在他暗暗喜欢她的那一刻开始。
“藏剑山庄的门徒就在附近,你如此待他,我们……”弥霜胡乱找了个借口,本想让风唤有所顾忌。
风唤却垂眸俯视青松轻蔑一笑,率先反问:“区区乌合之众,我会怕吗?”
环佩的声音稍作停歇,风唤轻扣着长指,拨去她眼角呼之欲出的泪。
“你在为他而哭?”
散漫而不解的目光凝视着她,话语冰冷刺骨又带着潜伏怒气的质问。
弥霜由心打了个激灵。
风唤将丹药让给了她,如今他凭着血毒,让她顾忌,逼着她服软。
她终究不敢惹他生气。
弥霜抿了抿唇,决然小声道:“我不会再见宋清……不会再见青浔……”
“跟他有关的一切,我都不见、不听、不问。”
风唤却不为所动。
青松仰望着她的泪光,沾血而冷峻的脸上,神色难测。
他束劲抵抗。
风唤转瞬横刃更贴青松颈侧,压出一道深痕,快要渗出血。
停下来!
弥霜只敢在心里想。
她怎么敢在风唤面前再次为他求情。
她的惋惜,会害死他。
纤细的手紧握着自己的手臂,隐在宽大的袍子里,抓出无人可知的伤痕。
弥霜眼角含泪闭起眼。
刀锋一闪即灭。
有什么东西被割裂了,散落在地。
她的心,承受着血毒之外的痛。
这种痛,与爱无关。
可能,与世隔绝、不通人情的她,从来就不配有朋友。
“走吧。”风唤温和叹息道。
当她睁开眼,婆娑的世界里,青松紧紧握着浴血的拳头,在满地玉白碎石之间,挣扎着要站起来。
很快,她的眼前只剩下风唤的身影。
风唤转过身,挡在她面前,牵着她冷若冰霜的手,迈步离开陡坡。
不忍看她心痛郁结,风唤最终只是割断了七星连环佩的绳结,收起了双鱼短刺,留青松一命。
七星连环佩扰人心神,如此邪物,风唤迫不得已才会用,现在事成,自然是毁之以绝后患。
同样,为了让弥霜明白,她与青松之间友情不再,风唤狠下心来让她看清现实。
他稳握着她的手,缓缓灌输内力去为她驱寒。
他担心她血毒刚解,心脉还没完全适应。
身后的声音,零零碎碎。
像困兽,要奋力冲破牢笼。
“真是冥顽不灵。”风唤看似失去耐心,声音淡漠。
风唤忽然转身将弥霜护在身后,一下拂袖,几点猩红弥散着烟雾,凌空划破晴空,散落在青松身边。
青松怔了一下,收起本来要强冲上前的姿态,扬袖掩面,调整气息,想踢走烟丝。
来不及了。
避无可避,缭绕的烟雾,钻入他的五脏六腑。
风唤朝青松远远正色道:“忘记凌弥霜。”
像一道密令。
药烟沉淀在青松的记忆里。
无论如何驱动内力,都无法抵抗。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梨花泪落,她的澄澈,她的柔光,逐渐朦胧在魂牵丝和梦萦藤燃起的烟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