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馨竹乐坊内,除了卢心,众人心事重重,没有了平时雀跃的气氛。
如闻听说青浔要远行,此去凶险,心中担心不已,晚膳没怎么吃就到庭院里散步去了。
“如闻姑娘……”青浔在小桥上叫住了她。
如闻转头看去,只见青浔手提竹篮,她觉得奇怪。
青浔说:“如闻姑娘,请到凉亭这边。”
如闻看见青浔,从竹篮里拿出一盘滑蛋虾仁,放在凉亭的石桌上。
如闻看见这盘滑蛋虾仁,想起之前跟希声说过。如闻小时候家里穷,她想吃肉,母亲就到河里捞虾,晚上还帮她偷偷藏了鸡蛋。趁第二天中午大人们吃饭时,母亲在厨房悄悄给她做了一小盘滑蛋虾仁,让她在厨房吃完,不要告诉其他人。
母亲,应该是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人,母亲死后,父亲就让她去尼姑庵出家……
如闻看着凉亭中的滑蛋虾仁,虾仁有点焦黄,蛋白、蛋黄尚不均匀,而且太熟了,缺少流动的糯感。
青浔也不掩饰,他说:“我向凌府厨房董大哥请教做法,虽然现在菜品色相不佳,但我想,烧菜应该像习武一样,多练习几次就会越来越好。你……也一样,我们边走边试,互相了解,说不定你能接受我。”
如闻心中确认多次,她听到的是“接受我”,而不是接受她,心中已有动容,但她狠下心说:“我……我已经用过膳了……”
青浔说:“这与你是否用过膳没关系……我只想你知道,我也可以烧菜。此次远行不知归期,我希望你能等我回来,等我学会烧菜了,以后家里我负责做饭,不用你粗心,你只管教学、赋诗、扶琴,不要改变自己的兴趣。”
如闻看着青浔,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回应的话。
青浔走到她身前,她却站起来,退后了几步,青浔停住了脚步,他说:“我知道你害怕,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或许我与你心中所想之人,相去甚远,但是我们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就如我不去烧菜,怎么知道哪道菜耗时少,品味佳?”
青浔解下身后的背囊,拿出里面的仙鹤纸鸢。
如闻记得,那是几日前同游鉴湖时,青浔想与她一起放飞的仙鹤纸鸢。
她想劝服自己,但可能因为心虚,她小声说:“我说过了……我不懂放纸鸢。”
他说:“初次见你,你在柳树边闲坐歇息,叹柳絮纷飞,欲弃浮华远去,一身清丽脱俗,淡然出世。”
“就如流云仙鹤,不需通人语,了然世间事。这只纸鸢,送给你。你不懂放纸鸢,你可以让其他女子教你。”
“等我回来,希望你能放给我看看。”
如闻心中风烟俱净,她看着青浔,久久不语,青浔也沉默,他对如闻躬身作揖,然后转身离去。
如闻看着青浔独自离去的身影,快要隐去在黑夜之中。
她对即将远去的身影温柔地朗声说:
“何需通人怨,了然世间寒。淡而随遇安,盼归飞轻鸢。”
青浔停下了脚步,他回首,看见不远处的凉亭中,如闻拿着仙鹤纸鸢向他挥手。
青浔的脑海中一直萦绕着方才的柔声漫语:
“盼归飞轻鸢”。
凌府,弥霜的小楼二楼中。
风唤正在帮弥霜解下发髻。
弥霜看着铜镜中的风唤说:“这些闺阁的事情,我可以让碧凝帮我,你可以早些休息,准备明天启程。”
风唤将祥云相思发簪放在桌上的锦盒中,他说:“我不想浪费我们相处的时间。”
他将弥霜的发髻解下,用梳子轻柔地梳理她背后的长发,他说:“我知道卢宁是匪天易侍出逃的侍从,曾在劳山隐居,只要我杀了卢宁他们,可以再换取东皇乾坤丹。”
风唤手上的长发滑落下来,他看见铜镜中弥霜神色惊慌,她转身看着风唤说:“风唤,你不能这么做。当时在劳山,要是没有卢宁相救,我可能已经死了。”
风唤却淡然平静地说:“当时青松跟你一起,你肯定可以活过来的。只是缺少劳山的经历,你可能就不会明白,什么是喜欢。我们也不会提早在一起。”
弥霜这才冷静下来,她说:“你方才是在说笑,对不对?你没有打算杀卢宁他们,对不对?”
风唤将弥霜肩膀前的长发,拨到她的身后,他说:“让你伤感为难的事情,我不想再做了。”
弥霜站起来抱着风唤,她侧着脸倚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二人相依的温暖,她说:“如果你学清净心经,肯定比宋清姐姐的领悟更深,道行更高。”
风唤笑了,他说:“就算我学了清净心经,也绝不会向你驱动七星连环佩。”
弥霜说:“我听说希声也会去,还会带上青松、卢宁等人,卢宁双手剑迅猛狠绝,你千万不要硬碰,能避则避。”
风唤说:“你应该担心希声,只要卢心随行,她可能就护不了自己了。”
弥霜心中隐忧,但那是希声所作的决定,她不应多作干预。
她知道,希声和卢宁想让卢心多作历练。
卢心一直有个坏习惯,可能也不是习惯,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注意力,无论在做什么事情,他总是容易被其他事物,例如鸟鸣、虫叫、落雪、滴水等,将他的注意力抽离。
卢宁和盈若是对卢心没有任何办法,只有希声能投其所好,让卢心凝神静气。
风唤看弥霜陷入沉思,他轻吻着她的青丝,将她抱至床榻。
当弥霜反应过来时,风唤将她抱至怀中,跟她说:“他人抉择,多想无益,不如善待心中之人。”
说完,风唤低头轻吻着她的前额,当他的唇停留在她的鼻尖时,弥霜说:“你的抉择,与我息息相关,我不要东皇乾坤丹,只想你平安……”
风唤终于吻住弥霜的唇,二人仿佛又回到峂山山洞之中,在世俗之外,彼此缠绵,相濡以沫,温柔绸缪密不可分。
风唤逐渐与她相拥而眠,将一切愁绪抛诸脑后,如化梦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