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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琏敲开了胡澜办公室的大门。

欧式的装修风格让一间办公室失去了该有的意义,乳白色的家具让胡澜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青花瓷杯盛着青翠的茶水,大家名画挂在壁布之上,本应该放满病例的办公桌却只有一台播放着热剧的电脑。

“胡医生,您看,我这病……”

吴琏小心、颤抖地将一个信封放在了胡澜空旷的办公桌上。胡澜抬眼看了一眼吴琏,伸手感受了一下信封的厚度,随后,熟练地将信封揽进了怀中的抽屉中,换上了丑陋的笑脸。

“噢,是吴先生啊,您好,您好,请坐。”胡澜伸手示意他坐在了欧式沙发上,“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商讨一下咱们下一步的治疗计划。”

“嗯,好好好,”吴琏似乎看到了希望,他小心地坐在了沙发上,但是却直挺着腰,坐坏了他赔不起,“那么胡医生,我这病您有什么计划呢?”

“嗯,是这样,一会儿你先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先确定那个肿瘤和以前相比有没有生长的趋势,然后,我在制定手术计划,争取早日手术。”胡澜将背靠于椅背之上,跷起了二郎腿,“你也应该知道,咱们国家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是突飞猛进,这种手术应该不是问题,你放心吧!”

“好好好,那就先谢谢胡医生了。”吴琏连忙站起身来,他感觉自己的汗水已经打湿了沙发。

打印机难得工作了起来,很快,一打检查单交到了吴琏的手中。

“先去二楼抽个血,再到三楼做检查。”

吴琏看着厚厚的单子问道:“这些……走医保吗?”

“当然,都是常规的检查。”

“检查做完了,也走了医保程序,我本以为我的希望终于来了。可是没想到手术却迟迟没有动静,我又去找了胡澜好几次,可是,他不是说正在排队,就是说病床有限。但是我自己知道,我不能再拖了。当我最后一次去找他的时候,他终于向我确定了手术的时间,可是……”吴琏摘下了自己的假发,层层纱布的头皮下,是殷出来的血液,那红的扎眼,那红的恐怖,就像是在炎热的夏天放置了多天的腐肉,似乎马上就会有蝇虫来光顾。“手术失败了,我,彻底失败了!”

“我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也没有时间再去和胡澜、封梓理论。但是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可是我没有了活下去的金钱,没有哪个医院会让一个穷光蛋住院治疗续命,于是我想到了犯罪,既能化解我多年的仇怨,又能住进这病房,一举两得。我看过电视,你们警察在给犯人定罪前,是不会不管犯人的死活的,这正是我需要的。”吴琏环顾了整个病房,满意地露出了微笑,“我失去的,我要用血来夺回!”

成栾震惊了,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为了住院接受治疗而犯罪,这究竟是为什么?

“成队长,能满足我两个小小的要求吗?”吴琏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渴求的眼光中,成栾看到了一个将死之人的遗言。

“你说。”

“我想见见我的老母亲和女儿。”

“好,我答应你。”成栾没有犹豫,“我叫人安排。”

“不,等一下,我想在看守所见我的母亲。”

“为什么?”

“我得病的事情我母亲不知道,但是我杀人的事情,恐怕……瞒不住。”

“好,我来安排!”

“咣当,咣当”的脚镣声在空旷而寂静的监狱廊道里显得尤为响亮。

两名狱警押着一个中年人走进了接见室,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早已在此等候,看见中年人进来的一瞬间,老人摇晃着站了起来,原本昏暗的眼神中噙着泪水。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老人的视线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待中年人坐下之后,老人慢慢抬起了干枯的右手,似乎是要帮中年人擦拭眼泪,却被面前的玻璃阻挡了动作。

老人一惊,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周围,似乎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中年人也连忙抬起左手隔着玻璃和母亲的五指重合,眼神却不敢和母亲的眼神相聚。在自己的母亲前强忍着难受的神情,但最终的结果却让自己的五官扭曲。

“孩……孩子……”短暂的沉默后老人隔着玻璃开口了。

中年人连忙抓起了面前的电话,同时指了指对面母亲面前的座机。

老人的视线还停留在中年人的脸上,干裂的双唇一张一合。

中年人敲了敲玻璃,这时,老人才注意到面前的电话。看着中年人将话筒放在了耳边,老人犹豫着接起了电话。

“妈!”听筒中传来了儿子略带哭腔的熟悉的声音。

“哎!孩子,吃了吗?”

平淡却深情的关怀。

中年人点了点头。

二人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老人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抓过了旁边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全家福。

“孩子,你要的东西妈带来了,”老人将照片摆正,压在了玻璃上,“妈不小心给弄打了。”

中年人看着相框玻璃上的那一条裂痕摇了摇头,“妈,没事,没事的,妈。”

老人看看左右,一面点着头,一面做着将相片送进去的动作,把手中的相片交给了身旁的狱警。

“小心点,别再弄坏了。”老人叮嘱着狱警,非常担心再次弄坏了相片。看着照片在狱警的手中毫不在意的传递着,老人想追上前去又没有胆量,只得目光追随着相片,消失在拐角。

无助、失落、痛苦、担心,五味陈杂。

“孩子,你能告诉妈,这到底是为什么吗?”老人用疑惑、难过、严厉的眼神看着儿子,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自己聪明的儿子怎么就到了如此的地步。

中年人右手紧紧地攥着话筒,泪如雨注,却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能解释自己的行为,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能安慰现在的母亲。

忽然,老人放下了电话,坚定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泪水。隔着玻璃,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指了指对面的儿子,又慢慢将手抬高,再一次指了指儿。坚定的眼神中带着强烈的质问,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两双眼睛隔着玻璃久久地对视。片刻,老人扶着凳子慢慢转身离开,只剩下中年人手拿着话筒不停地喊着“妈”,可是母亲却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