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落川剑没能有为主泯灭的机会,林羡护住了它。
说来有几分可笑,剑本就是用来护人的,但此番,人却在护剑。
落川剑不断发出剑鸣,想要迎上雷劫,它的剑魂决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生出半点畏缩。
第四十六道天雷劈下时,林羡身上出现了一道骇人的血痕,那道血痕无法愈合。
天雷伴随着狂风袭来,众修士衣袂扬起,每一个穿着夕遥宗弟子服都迎上那些黑衣人,是不是被控制被逼无奈尚且不提,敢在夕遥宗坏事,先捆了再说。
然而修士们很快就发现,被迫无奈束手就擒的黑衣人中,有些人直接咬舌自尽或者自费筋脉自尽而亡,甚至有些在被捆住之前就直接提剑抹了自己的脖子,鲜血直溅了他跟前那名夕遥宗弟子一身。
那名弟子猝不及防愣住了。
鲜血从那名黑衣人身上流淌而出,渗入了地面。
愣住的弟子被同门一把抓过,下一刻,天雷砸在他原本站的位置上,差一点,他就没命了。
“别发呆了,这些人都被下了降头,不怕死的。”
然而不多时,那些修士们脸上遮挡着容貌的面帘被掀下来,他们猝不及防又是一愣,有些面容看着竟然都还是熟悉的。
黑月组织,从前被查出来了不少人,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不知是从前没发现的,还是又是新的一批人。
他们像是傀儡人一般,只知道听从命令,束手就擒时稍有不注意就自尽,如果同伴被封了筋脉,其他黑衣人也会不遗余力杀害自己的同伴。
一时间,飞升台边上横尸遍野,鲜血直流,雷鸣电闪与狂风大作之间,仿佛是一曲血腥的哀歌。
玉陵阁的音修在此时弹出的音符都带着一片苍凉,步入战场的弟子与外面的弟子处于截然不同的状况,每当有弟子受重伤,渡伶一挥袖,那名弟子被送了出去。
对比之下,飞升台上反而显得格外平和。
林羡以打坐的姿态迎接着一道又一道天雷,每一声雷鸣响起,都仿佛砸在裴漓之心上般。
他与金从崖之间的较量看上去不分上下,但也只有裴漓之知道,对方始终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什么时间?
等林羡真正渡过这雷劫还是等他带来的这群黑衣人死光?
裴漓之想不通,但他身在雷劫中心,他若退缩,林羡便危险。
飞升台之外,沈宵几人同样偶尔分出了心神去关注飞升台上的动静,这样的画面对他们来说,也许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第二次的,但裴漓之出现在飞升台为他们师尊护法这件事,他们一时也心情复杂。
裴漓之固然比他们所有人的实力都要高,但不久前眼睁睁看着他被师尊点了去时,还是心情有些微妙,尽管早就接受裴漓之是个世间难得的天才这一事实,但陡然发现在此时,真正能够帮得上师尊的人,竟然也是他。
难免让人有些挫败。
即便如此,沈宵在此时还是希望师尊与裴漓之都能活着。
沈宵一心二用,倒也没让自己吃亏,他的对手同样是个炼虚境的强者,甚至还是个中期,按道理来说应该比他这个初期要强上不少,但也许是因为吃药补上来的修为,在交手过程中,沈宵能与他打个不相上下。
虞幼清就没那么游刃有余了,她的对手也是个炼虚境的强者,就算不是凭借自己能力晋升的,但那也是个炼虚境,她应付起来有些吃力,没多久肩膀受了剑伤。
这点小伤倒不至于让渡伶将她遣送出去,身边夕遥宗的弟子相互帮扶着。
飞升台上,裴漓之在与金从崖僵持不下之际,忽然听见对方凑近他道了一句:“裴漓之,你从前靠杀师证道飞升,今世是打算洗心革面了吗?”
裴漓之一顿。
金从崖又趁机道:“天地法则不可能让所有人称心如意的,你既要救她,那么她飞升了,你就要死,即便如此,你也要继续拦我吗?”
“那又如何?”裴漓之回了一句,不为所动。
金从崖笑他被情情爱爱迷了眼,“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对曾死在自己手下之人动情的,何况那还是你的师尊。”
话里话外,说裴漓之这份情意来得多么不伦。
即便如此,裴漓之神色也丝毫未变。
“关你什么事。”他说。
金从崖大概没想到这师徒俩竟然还如此情比金坚,按道理说,林羡若是想起了此事,就算不杀徒泄愤,也不可能心中毫无芥蒂。
他其实也并不太清楚这对师徒前世的纠纷,只知道在林羡飞升雷劫之际,被大徒弟一箭穿心而亡,而裴漓之借着杀师证道成功飞升,也算是一代传奇人物。
这对师徒的纠纷如何,金从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有人飞升,硬生生破除了他飞升前的禁忌诅咒。
禁忌一破,他的金身也跟着毁了。
这注定让他与林羡师徒不共戴天。
更何况他辛辛苦苦筹谋了这么多年,终于来到今日。
今日这飞升台上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一人飞升,要么所有人都无法飞升。
金从崖借了白术这具身体,与白术立下了契约。
如今主导着白术这躯体的不过是金从崖的一道分魂,若是能操纵着白术的躯体飞升了,也算是他的飞升。
既然他的魂魄在这具身体内,那么飞升之人也算是他,与当年“金从崖之后,再无飞升人”之诅咒并不自相矛盾。
当然,即便不飞升成功也没关系,只要坏了林羡的雷劫,结局对金从崖来说,也不会太差。
他与白术立下契约不假,但他这缕分魂不要了又能如何?
金身不灭,则神魂不灭。
天雷越来越凶,林羡的气息在雷息中显得越发微弱,裴漓之心下咯噔,但又无可奈何。
即便曾经飞升过,即便为神八百年,如今前世在上界的画面变得模糊不堪,他曾经不知以怎样的姿态,浑浑噩噩度过几百年光阴。
第六十道天雷。
林羡身下,黑袍边上的血迹染红了飞升台。
裴漓之的心揪了起来,他被这一幕刺激得双眸通红,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