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四周看了一圈,这里的每一个人也许都是黑手,在我不明真相之前,谁都有可能是那个想置我和月牙儿于死地的人。
一阵弧光交错之后,朱棣宣布封月牙儿为静安公主,取义宁静致远安康和平。众人都夸此封号大方得体。我看着众人的笑脸,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我也希望月牙儿能够既静且安,只怕这只是一个梦想和愿望。
封号仪式结束后,我便以身体发虚为由先回莲漪宫了,事实上我也是真的想月牙儿了。朱棣听我这么说,连连催我回去歇息,他会在这里处理所有的事。
再看到小月牙,我心情竟然有些沉重。不知道她要长到多大,才会明白那些看着她笑的人中,有很多是恨她入骨的呢?我真的希望她永远也不要有懂得的那一天。
珠儿宝儿伴着奶娘都聚在一起,逗着月牙儿玩耍,这个小东西现在已经常常傻笑了,而且经过奶娘一个月的喂养,长得又白又胖,脱了襁褓就像藕节堆出来的一样,非常可爱。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笑容,我渐渐地也把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坐在她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宝儿突然呵斥一声,“谁!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我们都是一惊,往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影从屏风后跌落出来,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不止,是彩月。
“是奴婢,是奴婢,奴婢想进来看看还有没有热茶,见娘娘并几位姐姐正逗着公主,不敢乱闯,就又没有进来。”彩月着急的解释道。
宝儿皱了皱眉头,“添茶就添茶,这样心心慌慌的做什么?”
彩月这才提着一个暖瓶走了进来,对着茶壶添上了水,又微微探头过来,笑道,“公主真的好可爱啊。”
看她的样子,有些可恶又有些可怜,以前我虽然防备她,但是对她还算客气,自从有了被人推倒的事,我就事事小心了,平时也只叫宝儿珠儿进来伺候。月牙儿原本是乳娘带在侧屋的,现在一律搬到我这里里面来了,朱棣若是来歇宿,乳娘便出去,由我和朱棣亲自带着月牙睡觉。
朱棣一开始是笑着说我太过小心,后来好似也默认了我的做法,甚至还拨了几个侍卫,每晚在莲漪宫外守卫,比我还要谨慎。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我摔跤那天的事,似乎是有意回避,甚至连我为什么会不小心摔倒都没有过问一句。我知道他忧虑的是什么,也从没有跟他说过。
小心,我确实要小心,我要比谁都小心才行。
徐云华似乎也在暗中避着嫌疑,从不到我这里来,倒是吕云衣会时不时的过来看看月牙儿。我渐渐地也看不出吕云衣的用意,也找不出她半点破绽,便也对她放松了些警惕。转眼月牙已是夏天,月牙长到半岁,赶上炎热,每日只是穿着肚兜罢了,越发显得白嫩娇爱。盛暑之中,小孩子尤其贪凉,月牙儿便总是爱蹬被子,有一日清晨,乳娘告诉我月牙儿受了凉,有些发烧。我立即便自责起来,都怪自己昨日贪睡,把月牙儿给凉着了。受凉之后的月牙儿便食欲不振,喝了奶水也总是吐,到了傍晚,竟然渐渐发起烧来,吓得我连忙请来了太医,太医看了一会,道,“少喂些奶水,用热毛巾慢慢的敷一敷,晚上注意保暖,过两天自然好了。”
我听了之后虽然将信将疑,但是总也不敢给这么小的孩子吃药,也只得照办。这一夜便没有合眼,和乳娘轮换着给她敷湿布。到了第二天一早,自己便也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的倒下了。如此,莲漪宫一下子多了两个病号,大伙儿可就忙得人仰马翻了。朱棣也立刻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前来看我和月牙儿,见到月牙儿只是发烧,倒只说小孩子三灾六病很正常,见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这才有些发怒,“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吗?”说着又是训斥几个丫头,“你们娘娘的身体因为生产公主,亏损很大,你们全都知道的,为什么公主生病,还要让她亲自照顾?”
众人不敢答话,乌压压的跪在地上。我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好了,不要乱怪人,是我自己非要照顾月牙儿的。”
朱棣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话说,我悄悄的叫地上的人都起身了,又把她们都支使出去了,只留下乳娘照顾月牙儿罢了。朱棣看着妻女都病着,有些躁动。但是也不敢轻易离开,只好在这里守着。
就在此时,屏风外传来一声柔弱清冷的唤声,“贵妃娘娘,我听说您病了,特来看看您。”是吕云衣的声音,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人已经走了进来,一见到朱棣竟然也在,吓得连忙跪下行礼,“臣妾该死,不该在这个时候乱闯进来,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朱棣对她瞄了一眼,大概想起是谁了,因着不喜欢,便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哼了一声。我连忙坐起身来,道,“快起来,都是自己人又没有外人,吕婕妤总是那么多礼。”
吕云衣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朱棣一眼,见朱棣不说话,终究还是不敢起来,只好一直小心翼翼的跪着。朱棣看出了她胆小,便道,“起来吧。”
吕云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干干的在门口立住了。许是看她的样子太可怜,朱棣也有些于心不忍了,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回皇上,我听闻小公主和贵妃娘娘病了,想来瞧瞧,没想到打搅了皇上,实在该死。”吕云衣声如细蚊。
朱棣见她只是一人,也没有提起徐云华,敌意已经消了一半,正赶上月牙儿哭闹起来,乳娘怎么哄怎么抱也不停下来,朱棣接到怀里也依旧是哭,我心疼的不行,立即便要下床来抱,朱棣连忙按住我不许。此时吕云衣也不便再干站着,便道,“我来试试吧,小公主我平时也抱过很多次的,想来也是记得我的。”
朱棣不愿让我起来,便把月牙儿递到她手上,没想到这个小东西一到吕云衣的怀里,竟然慢慢止住了哭声,吕云衣将她放在怀里慢慢的摇着,一边低声的念着没人能听得懂的小调,她声音本就轻柔,那小调有十分婉转,一时间屋里都是她低声吟唱的声音,倒也好听,她抱着月牙儿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笑道,“这叫哭睡,有的小孩子一睡觉就要哭闹一下才罢。这不,睡着了。”说着,便把月牙儿送到我得枕边,“娘娘不要着急,小公主大富大贵之相,这点小病,不算什么。”
我注意到朱棣看她的眼神有些变化,似乎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警惕。
“你怎么这么会哄小孩子?”我笑道。
吕云衣有些腼腆,看了看朱棣又看了看我才微笑着答道,“我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我又是老大,从小就要帮着看顾小孩子,所以倒是做熟了的。”
“你方才唱的小曲儿好听的紧,只是说的既不是官腔,也不是金陵话,我都有些听不懂呢。”我笑着追问。
吕云衣轻声答道,“回娘娘,我娘亲乃是姑苏人,小时候经常跟我们说苏白,听得多了,自己有时候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献丑了。”
这次没有等到我问话,朱棣却已经开口了,“你家里兄弟姐妹都还在吗?”
这一句话问出,吕云衣有些惴惴的低下了头,我连忙拉住朱棣的手道,“皇上,这一段您可能还不知道呢,吕婕妤的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她的家人都在靖难之役之中枉死了,是以才投靠到燕王府去,陪了皇后娘娘几年。”
朱棣点点头,“哦,原来如此。”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带着几分怜惜和同情了。
我看了吕云衣一眼,看来她在徐云华那里,是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和朱棣接触过的,此时她面红耳赤,像个小姑娘似的,不敢抬头看,那种婉约的江南水乡小家子气,在她身上完美的体现了出来,倒让她显示出几分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媚出来。
她还年轻,不过豆蔻年华,已经在徐云华的安排之下,“嫁”给了一个从来没有多看过自己一眼的男人,虽然占了伊戈尔婕妤的称呼,却依旧和下人没有什么区别,没人看得起,也没有人重视过她,关心过她,徐云华不过是把她当做一枚棋子,如今还是没有什么用的棋子。
这么一想,我为她感到了无限的悲哀和同情,便对朱棣说道,“吕婕妤封了婕妤已经快有两年了。”
朱棣一愣,知道我是在影射他,很快便回避道,“既然有吕婕妤过来陪伴权贵妃,再好不过了,朕就去处理政事了,吕婕妤多多陪着贵妃吧。”
吕云衣听了之后,连忙下床跪下道,“请皇上放心。”
朱棣略点了点头,便出去了。